脚步顿在门口,叶思雨飞速躲到墙边,为自己无意间撞见的画面感到震惊。女人的直觉就是这么精准。当梁初夏在陈家院子里出现的那一秒。当她问起梁初夏是谁,注意到陈然抿起的唇。当秦宇哲说那是我女朋友,陈然侧过的脸。叶思雨就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不然,出于什么原因,会让陈然在看见秦宇哲牵着梁初夏的手进浴室后,捏起了拳头又缓缓松开呢。可再多的猜测和想象,都比不上亲眼目睹时带来的冲击力——陈然半张着手臂,身体和梁初夏贴得紧紧的,任由梁初夏在他怀中拱来拱去撒着娇。那是他这些年不许任何人靠近的距离。叶思雨从未见过那样的陈然——柔软的、破碎的、温柔的、无措的。一个完全陌生的陈然。一点儿不像那个混不吝,一拳打俩,狠厉淡漠又病态的陈然。不对,若是细细回想,这其中,陈然无助的模样她是见过的。那要追溯到陈然的童年,他母亲去世那年。陈然抖着瘦小的肩膀,隐在医院楼道拐角里,阴影如深渊一样将他吞噬,只能听见他低低的啜泣,和命运无情地将他唯一的保护伞咬得七零八碎的声音。他趴在病床边,跪在医院的走廊里。拉着医生的白色衣袍,通红的双眼,颤抖的手。诚心祈祷有神明的存在,乞求他能多看他一眼,可怜他一秒,不要把母亲带走。他跪在灵堂前,在一群黑色衣衫中穿着醒目的白色麻布孝服。那丧服那么不舍身,以至于令所有人都在唏嘘这孩子还那么小。叶思雨探出身去,又偷偷看了一眼厨房内的男女——她太迷恋陈然那样缱绻眼神了。陈然垂眸静静望着怀中的女人,安静地盯着梁初夏的头顶,眼底是多到溢出来的贪恋与不舍。整个人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和过去生人勿进的疏离模样迥然不同。如果说以前的陈然是猛虎,是蛰伏在黑暗中龇牙咧嘴的猛兽。那在梁初夏眼前的陈然,无非就是一只想邀宠,渴望关怀的幼犬。它有幼齿,但过于稚嫩,只会傻傻地用齿尖轻轻啃噬着主人,笨拙地表达爱意——再多看看我,爱我吧。叶思雨看到梁初夏抬起下颚冲他笑,陈然跟着弯起唇角,接着俯身吻了吻梁初夏的唇。看到陈然抬手想回抱梁初夏,最终又克制地放下。所以,平日里那些直男般的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是因为不在意。他会为了心上人弯起脊背,他也会怕抱不紧她。她在陈然脸上看到了她从小想要的、渴望已久的宠溺和珍惜——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有点想哭。在记忆里,陈然有多久没笑过了,上次扯动唇角是什么时候?在她面前陈然似乎连说话都没有力气了。在国外时,叶思雨求父母来看她,那样她才能借机喊陈然来家里吃饭。不然,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打开沉默的盒子。每天每天她臭不要脸地贴上去,讲各种蹩脚的段子逗陈然开心,最后只会换来一句不耐烦的「你好吵」。她恼羞成怒,大口破骂陈然给脸不要脸,却望着他的背影,偷偷红了眼眶——我到底是哪里不好?他们是青梅竹马,所有人都默认他们应该在一起。他们有不为人知的过去,从出生就在一起,有培养爱情的时间和氛围。
大家对浪漫爱情的期许之一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迈入婚姻的殿堂。她的父母把陈然当做女婿一样对待,这幢婚事陈父也心照不宣。包括那些网友,都说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没有人说他们不般配,没有人说他们不应该在一起。可陈然就是不识抬举。不是没有遇到过更好的,但在那些金发碧眼的男人中,陈然那张忧郁狠厉的侧颜,格外引她注目。他们怎么比得上陈然?无人像他,保护她的童年,点缀她的青春,拿捏她的情绪。高中时,叶思雨曾像这样闯入陈然的房间,撞见他拿着手机,额角青筋凸起,右手上下撸动,发出压抑的闷哼。那次,她确定了陈然是有生理需求的,是有欲望的。可在国外时,当她无数次穿着单薄的衣裳贴近他,最后只会换来一件厚重的外套和一句清晰明了的,“叶思雨,如果不是叔叔阿姨,我和你应该不会再见面了。”她跟踪他,知道他病了,知道他在看心理医生,知道他不顾性命跟外国佬在山崖飙车的原因。于是有了安慰自己的理由——他不是对我没有欲望,他只是病了。叶思雨一直以为陈然的病,是因为母亲去世,是因为前些年被寄养在秦宇哲家的缘故,毕竟那是别人的父母,就算给予再多的关爱,始终也无法取代亲生父母,无法弥补原生家庭的创伤。小时候的陈然,是他们这群孩子中挨打最多的。陈爸酗酒且暴戾,经常把陈然打得半死。这条小巷,乃至整个圈子人尽皆知。大家提起陈父的怪脾气频频摇头。开始大家会劝陈父,后来劝陈然:“你别惹他。你别反抗。你这孩子怎么那么犟。”她看到陈然孤身一人走进大海里,下个浪潮袭来,狼狈压抑地嘶吼藏在浪花中,拍打到岸边,变成雪白透明的泡沫,消失在海岸线上。每次华人聚会,将自己隔绝在角落里的人是他,烟酒都来的人是他。孤寂包裹着他。他不许任何人靠近,也不许叶思雨送他回家。她跟在他身后,踩着他摇摇晃晃的影子。陈然抬头望着月亮,问,嫦娥一个人在月亮上会不会冷。她跑上前去,望着他的双眼认真回答,不会呀,嫦娥有吴刚呢,还有月兔呢,不是吗。她看到月光碎在陈然的眼睛里,化成一滩银色的池水。他笑着说是啊,是啊。她不孤单就好了。只要她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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