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疯狗
大火烧了一夜, 直到晨光熹微的时候才渐渐平息,只有零星一两簇火苗在顽强地燃烧着不肯熄灭,其余烧过之处皆是焦黑的废墟, 碎裂的砖墙与房梁铺了满地,若要进入深处举步维艰, 断垣残壁更是看不出这也是皇宫的一部分。
萧凌安木雕一般伫立在火光前一整夜,眼睁睁看着熊熊烈火逐渐微弱,但是始终没有等到任何关于沈如霜的消息。
他让人去废墟中找过,又疑神疑鬼地以为这场大火是有人故意为之, 一定是妄图谋害皇后和皇嗣,命人封锁了所有城门,连夜将皇宫翻了个底朝天。
但是, 无论他做什么,疯狂偏执也好,思虑重重也好,狠厉果决也好, 终究只有空荡苍白的回答。
没有找到沈如霜,没有找到尸首,没有找到纵火之人。
沈如霜就像凭空从人世间消失了一样,再也不见了踪影。
他积压了满腔的期望、悲伤、失落、绝望, 只能在被火光照得刺目的夜色中胡乱混杂在一起,连一个发泄之处都没资格拥有, 如同千斤重的断崖山石般永远压在心口, 哪怕他因此呼吸凝滞也不能摆脱。
草草包扎的伤口还在不断涌出鲜血,染红了一层又一层洁白的纱布, 血渍印在玄色鎏金长袍上清洗不掉, 萧凌安的脸色呈现出近乎病态的苍白与无力, 吓得太医齐刷刷跪了满地,生怕他出了意外赔上性命。
萧凌安望着慢慢浮现出云层的天光,心口忽然间袭来一阵窒息的疼痛,如同被人用利刃割开皮肉取了心头血,眼前的一切也越来越凌乱模糊,只能攥紧了沾着鲜血的指节回了养心殿。
当时听闻西南偏殿走水时走得急,养心殿无人顾得上收拾,现在还是他离开时的模样。
檀木宽桌上堆叠着厚厚的书册,无论哪本随意翻开一页都能取个不错的名字,干了墨迹的狼毫压在一沓宣纸之上,遥遥得看不清字迹,却能看到力透纸背的横竖撇捺,想来当时写得酣畅淋漓,甚至脑海中能够想到孩子活泼地在他面前跑过,他温声唤出这声名字的场景。
昨夜的炭火已经燃尽了,寒风从殿门毫不客气地涌入养心殿,卷席着仅存的一丝温暖逃之夭夭,不经意间吹起了一张压得不严实的宣纸,飘飘荡荡地带到萧凌安的面前。
他弯下向来挺拔俊逸如寒山松柏的脊梁,压低了腰将宣纸拾起,小心翼翼地拍干净纸面上的尘土,愣怔地看着这个“嘉”字。
还记得那时在《诗经》一眼就选中了这个字,取其意为美好,亦是觉得沈如霜有孕和生下太子后的日子会美得像梦一样。
现在想来只觉得讽刺,果然是一场梦,短暂地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就再也消失不见了,如茶中水沫般无影无踪。
为何无论幼时还是现在,美好之物从来不属于他呢?
萧凌安想不明白。
他紧紧捏着手中那张单薄的宣纸,就这样直挺挺地坐在殿中央的雕龙描金檀木椅上,眸光是从未有过的空洞无神,如同把魂魄抽走一般黯淡寂静,看着天光从晦暗变得明亮。
到了上朝的时辰,安公公还是照例来寻萧凌安,刚踏入殿门时险些惊得脚下一滑,未曾想到他会在冰冷寒凉的养心殿内枯坐了一整夜。
萧凌安眼底下是一片乌青,深褐色的眼珠始终凝视着宣纸没有动弹,长而浓密的睫毛耷拉在眼尾,将上挑凤眸的锐利尽数敛住,时不时随着突起的青筋跳动几下,整个人是安公公未曾见过的颓然。
哪怕曾经被皇兄陷害走入绝境,被太后抛弃几乎丧命,被权臣拽入危机四伏的风云,安公公都没见过萧凌安有过颓废衰败之气,他永远只会更加不屈地挺直了脊梁,静待时机将那些害过他的人狠狠碾碎。
“陛下,今日可要罢朝?”安公公担心地问道。
闻言,萧凌安稍稍颤动了一下,目光从宣纸上缓缓挪到殿门前,似是因为安公公这一句话又想到了昨夜触目惊心的场景。但是他并未如昨夜那般慌乱悲痛得近乎疯狂,而是从眼底泛出一片平静,静到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波澜。
“为何罢朝?”萧凌安俊秀如画的眉眼中蒙上一层茫然,仿佛水汽弥散。
安公公只当是萧凌安顾及颜面想要强撑,关切又着急地埋下头,道:
“皇后薨逝,奴才忧心陛下深思伤怀,硬撑着伤了身子。”
他说得小心翼翼和轻缓平和,佝偻的身子尽是恭敬和担忧,每一个字都是仔细斟酌后才说出,任谁听了都觉得是再平常不过的关切话,挑不出什么罪过。
可萧凌安听了却如同受了极大的刺激,猛然间从檀木椅上站起了身,眸中涣散的神思骤然间聚拢在一起,刹那间射出的目光凌厉又阴鸷,如同冰雹砸入了原本平静的湖面。
他迈大了步子三两下就行至安公公身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卑微如蝼蚁般的身影,发狠地将他整个人拎起来摔到一旁,双眸微红道:
“胡说些什么?你怎么知道霜儿已经不在了?”
安公公疼痛得轻呼一声,却不敢扶着地面起身,诧异地抬头望向萧凌安,一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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