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瓷哑口无言, 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呼吸局促起来。
她从没能成功违抗过老太太的决定,即便是她母亲还在世时,老太太对她没那么严厉的时候。那几天温瓷心情跌落到谷底, 夜里辗转难眠。她在心里编造了很多种措辞, 但每到了饭桌上准备开口, 老太太只轻描淡写看她一眼, 叫她:“好好吃饭。食不言寝不语。”
下了餐桌, 她再度想开口的时候, 老太太又说:“回去吧,你该忙的事还有很多。”
有过前车之鉴,温瓷不敢表现得太在意。
就像当初那条小德牧刚来家里的时候,因为经常去花园逗弄,老太太甚至没知会一声,在某天下午送走了小狗。
温瓷到花园逛了半天也没见它出来迎接,很奇怪。
在走到第二圈的时候,她见到了老太太板正的脸。
“小瓷,你该有很多你要做的事。总是这样浪费时间,下次就不是送走那么简单了。”
起初温瓷并不知道什么叫做“不止那么简单”。后来偶然的一次,她从佣人嘴里得知,曾经她的母亲养过一只安哥拉长毛兔。只是因为有一次母亲课业没有按时完成,那只安哥拉兔出现在餐桌上,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在那顿晚餐结束,老太太面色平静地问,“舒颖,晚餐吃的怎么样?”
温瓷只觉得浑身发凉,在听到这个故事之后。
或许是因为隔代,老太太并没有在她面前做出过这么令人无法接受的事。但她心里已经有了根深蒂固的观念,不可以忤逆奶奶,要乖乖听话。
这次也是一样,只不过在踌躇数天之后,温瓷还是进行了小幅度的反抗。
老太太看她的眼神很静,静得让温瓷从心里开始害怕。
“那么想去沃顿,有理由吗?”
温瓷强压住声音里的颤抖:“就是……喜欢。”
“喜欢向来不能算理由。”老太太慢慢滑动手里的青瓷盖碗,每一声清脆的响声都像一次凌迟。等抿下第一口茶,才继续问道:“是喜欢学校,还是喜欢人?”
那一刻,温瓷似乎听到了崩塌的声音。
她的小心翼翼,谨慎难行,在老太太面前宛如一张白纸。只看一眼,就透了。
到这个年纪有些少女心思很正常。
即便知道缘由,老太太也自负到没有去调查加德唯一拿到沃顿申请的那个男孩。在她眼里,调查这种琐事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
只需要她的几句话,就能看到平日里那个乖顺的温瓷。
“奶奶没有怪你。”老太太面色慈祥,语气却放得格外缓慢,“你当然可以去沃顿了。”
没等温瓷眼里的光重新亮起,老太太继续道:“只不过,你去了,他就去不了了。”
温瓷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垂下眼。
他们不一样。她的未来还有很多很多机会,可是薄言呢?
放弃a大保送,错过高考,沃顿的入学通知成了眼下唯一一根可以握住的稻草。他已经没有其他选项了。何况,对他来说,那是最好的路。
“去吧,小瓷。”老太太放下茶碗,“和你的小朋友说清楚,该各奔前程了。”
很久之后,温瓷才知道薄言没去沃顿。
那时候已经是她在英国贵族女子学校的第二年,她背着所有人申请了一年的短暂交换。沃顿和英国的校园一样,令她觉得陌生。在那的时光,她认识了很多同学,参加了很多活动,却始终没再见到熟悉的身影。
他当初,明明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那一刻,温瓷觉得讽刺。
她忽然意识道,除了好运,tyche还会让厄运降临。
薄言从书房出来后,径直走到温瓷身边,抬手碰了碰她的脸。
“喝多了?”他俯身,想再确认一遍。
“没。”温瓷从回忆中恍然醒神,身体往后微仰,“回去吗?”
薄言盯着她看了好几秒,才低声:“好。”
把庄思邈他们送到门口,薄言就没再往外一步了。
等人走后,他回头扶起温瓷。她连小臂都开始微微发烫,微醺的状态比先前更加动人。
薄言语气带霜:“lisa和你说什么了?”
“能说什么?”温瓷吸了下鼻子,“说你不戴戒指,对我也不过如此。”
闻言薄言眉心微皱,“送回来后是放在老宅了?”
“是吧。改天去拿一下就行。”因为酒后思维迟钝,她慢吞吞地说,“我也没当回事。”
她不知道这种表述方式很容易引起误会,尤其是薄言这样敏感的人。
或许他会猜想没当回事的只是戒指,还是连同这桩婚姻、连同他这个人。
但温瓷眼下没法想那么多,她用冰凉的手指贴着自己的脸颊,才觉得舒适许多。
“薄言,你以前是不是说过……我是你的tyche。”
没料到她会突然提起旧事,薄言低垂在她脸上的目光忽得一闪,“怎么了?”
温瓷仗着酒意:“你现在还这么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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