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忍不住在无人的环境里,将睡袍拱在鼻尖深嗅了一口,嗅入她的气息,那种春天中绽放的花香
大岛在风中,被吹得似一尾冷疙瘩石,就坐到了车里。藤原几分钟后出来,手里多一个袋子。
他进车后不发话,兀自思索着,问,“之前从警署里取来的那物证——”
大岛连忙摸出来给他,“这里。”
双手捧着的,赫然是那把银灿灿的小枪。
九点半,这里已经断电。电力管制让整个新宿都是黑漆漆的,火车站平时没电就用煤油灯,冬天,军列的地勤喜欢用火把,麻布沾上煤油,点燃了插在登车口的那条路上。
车停在车站外,大岛看了眼后视镜,哈出一口雾气:“阁下,还有二十三分钟发车,要给她吗?”
“嗯。”藤原信岩下了车。
大岛负责近身伺候,勤勤恳恳跟着他一路,走进车站,直到走近登车口,他开口,“把东西给福山,然后到这里等我。”
登车口连接平地的,是一条宽阔的阶梯,他靠右走了上去,大岛亦步亦趋地跟着。
千西等人检完票,正在候车,这趟车末班,军属人很少,半截用来运输煤矿。
一直安静的阿随在福山手下忽然高声沸叫,露出獠牙。
仔细听,有脚步声上移动,渐行渐近。
脚步声越来越近。
阿随叫的越来越高。
地勤人员说过今天除了他们还没有别的乘客,主仆俩还没坐过军列,加上又一直精神紧张,本就够心乱如麻了,阿随一吼,更是让两人一阵心慌,神经绷到了极限。
福山下意识将她护在身后。
“是不是警察来了?”千西促道。
可当那人更近时,阿随又忽然安静了下来,转成低低的呜呜声,摇起了尾巴。
她懂了,“……不,不是警察。”
细微的声音传来,千西从福山身后出来,目视前方,“你先到旁边等我一下。”
福山奇怪地看向千西。
发现她警惕抖擞的身板转瞬已经变得松弛柔和,眉稍眼角都低垂,呼吸轻缓。
看见了来人,恍然。
场地开阔幽静,只有火把在燃烧,火光莹莹绕绕,半明半暗中,他夹在光中悠然上来,拉成一个瘦削沉默的影子。
身后是火车,场地又只留下了他们两人,只有他们二人而已。
他瘦削的脸隐在半边暗处,但嘴角在微笑,“你有东西落下了。”又说,“是我思虑不周,该来送送你。”
明灭不定的侧光中,千西低垂着头流下一滴热泪,像烫过的火珠,很快蒸发掉了水痕。
丧气道,“是不是很像落荒而逃我真的没杀人。”
“我知道。”
“不辞而别,警察还是会怀疑的。”
“新年将至,你只是思家了。”
“可那把枪上有我小字。”
“枪不在他们手上,我拿回来了,现在还给你。”他负手而笑,微微附身与他平视,也像是忍成那样哄道,“你看,没有警察能怀疑你。如果有,我也会看着办的。”
“”
千西抬头望着他,她的妆已经卸了,一张素脸黑白分明。
他读懂她的不安,微笑,颔首,“放心回家。”
夜里寒凉,霜重,她戴了一顶小帽,八角帽坠下的流苏摇着,压不住的那点发丝再次点点蹭到他的衣料,还是若有若无。与上次不同,他没有后退避开,当然也不会更进一步。只默许她的头发擦到自己的衣服。
福山牵着狗,一直在远处默默看着,觉得这样很不对劲。
他们应该要形同陌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底线钢丝上克制得游走……
鸣笛响起,伴随着巨大笔直的蒸气,车轮转动起来,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
最后关头,藤原信岩看了眼她身后,“新年后,我会从本土师团被调去旅顺。”藤原信岩有他的顾虑,他怕以二人这种关系, 都在东京,也还是没机会能跟她说上话,再不说,就没机会了。“战局很紧张,人手不足,本土也要支援远东部队指挥。”
千西呆住。
时针已快十点整,列车员催促他们,千西的双脚却被钉住了一样,她忽然知道他为什么要特意来送送她了。
这人说话自留三分,是前线吗,会不会死人,什么时候回来,带着太太孩子一起吗。
千西想问,却嘴角发僵。
男人的眼底亦有诀别,“宫泽,保重。”说完,他示意福山,自己已经不再耽搁,大步往回走。
福山大着胆子,不等她说甚将她捞上车。
千西屁股挨着座位,连忙去扒火车的窗口,眼看那个背影就要消失了,一股热流贯穿四肢头脑,千西再也顾不得什么,大喊,“阿信!——”
听闻这二字,那背影停下,而自后略侧过身来。
半边挺刮的轮廓,没有笑,没有表情。
她哭着道,“你要平安啊!”费力将身体探出去,摆着手,再说,“一定要平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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