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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2 / 3)

,影子投到他玉白面庞上,如帝王冠上十二旒,遮尽悲喜。

榻上人睁着眼,时不时转两下眼珠,一副行将就木之态。

两人都不说话,一个如槁木,一个如白石,凑到一处,别样的冷清。

良久,终是裴寂先开口:“你非要如此么?”

“呵。”

永宁帝喉间滚出一声笑,又被这笑呛了一下,连着咳嗽几声,喘息着道:“……十二,你以为,还有旁的法子?”

他扭头看向榻边人,因是躺着,便觉这一身玄衣的青年如立山巅,周身威压更甚,全然不见从前温润之风。五年北地风霜,如玉人手中刀,切磋琢磨,终将这块璞玉打磨成了他想要的模样。

锋芒毕现,亮如雪刃。

刀刃虽利,难免有反噬之时,可他却不会。

若让他将刀锋对准自己的女儿,他恐怕宁可自折,也不愿伤她分毫。

果然,裴寂垂眸,复又抬眼看他,语气极为不满:“你分明可以好好同她说,又何必这样在人心上捅刀子?”

永宁帝笑了笑,语调平淡,好似在议论旁人事:

“江山持之弗易,一跌百碎,倘若心思太软,又怎么坐得稳金銮殿?”

他目光空洞,神思不知游离去了何处,口中又喃喃道:“……要有一点恨才好,有一点恨,才记得,才能沉到底。”

他要这颗帝王心,坚硬如舍利,沉珠在渊。

裴寂闭目,淡淡道:“你若不是她的父皇,不是我的皇兄,我必不容你活到今日。”

永宁帝似已倦极,懒于应付人事,半阖着眼道:“你不是早该知道了么,从输了那盘棋,你便该知道会有今日了,今日何必又来扰我?莫问,莫问,且由着我长睡一场罢。”

裴寂抿唇不语,眉间升起一丝怒意。

正要走,忽又想起什么,他道:“你的好儿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半晌无回音。

又等了约莫盏茶的时辰,裴寂见他闭目不动,以为他已然睡去了,转身预备离开,却蓦然听他道:“天下有弑父的儿子,也有食子的父亲,你此生注定无子,又怎能体会这其中心情?”

他抬起枯瘦的手,轻轻挥了挥:

“……罢了罢了,十二,去吧,去陪着她,陪她看看日月山河。”

裴寂心生苍茫之感。

他偶尔也会想,虽生在皇家,亦是骨肉,绝非萍聚,却不知为何凉薄至此,哪怕走到众叛亲离也不忍一手布下的棋局翻覆,到死还在算计。

又看了一眼那龙榻,他回过头,朝着眼前一片明黄道:“皇兄,既睡了,便莫要再醒。”

弃世之人,世道未尝不弃之。

抬手掀幔而出,才迈了一步,余光里却陡然掠过一道粉白身影,裴寂定睛一看,见那小人正朝着角落垂首而立,怀抱一个小瓷瓶,失落至极,仿佛丢了魂。

殿室明煌,自然不曾漏雨水,而此时也未下雨,却又好像雾气濛濛地笼了场细丝在角落里,将那人淋湿了。

阿妩幼时,从自己宫中偷溜到匪石堂,有时偶遇大雨,小小的人被淋了个透,像只从水里捞出来的小白狗,却还用手揉揉湿作一团的睫毛,对人露出个笑。

她本是面壁而立,听闻脚步声,便回过身来。

见裴寂自幔后走出,一双微红的眼睛先是睁大了几分,继而眼尾朝下一弯,弯作初春夜里的小月牙,辗然而笑。

还似从前那般。

分明被雨淋湿,却还愿意对他笑。

裴寂只觉心头潇潇雨落,千万根柔软枝条一点点抽长,青枝绿叶。他走过去,拉过少女在掌心掐出红痕的一只手,轻轻揉了揉。

垂目看了她片刻,又道:“若想哭,不必忍着。”

黄龙幔一边洞开,龙榻便毫不遮掩地露出了半截,榻上人闻声缓缓睁开双目,朝这边依偎得极近的二人投来一道目光。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下一刻,裴寂轻飘飘回看一眼,眸中轻视之意昭如列星,浑似未看见这榻上的老天子一般。他侧过身挡住少女视线,继而微微俯身,抬手扣着她后颈,吻了下去。

做得光明正大,毫不脸红。

永宁帝睁大双目,却见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朝幔布伸来,随意一扯,便教黄龙幔再次垂落,厚重的华彩遮挡了那头的风光,如隔绝出另一个人间。

他被远远丢在这头,娇妻美妾,子女玉帛,片羽也不曾留。

一吻既罢,阿妩面上泛起薄红,有些紧张地看向隔间的幔布,见之遮挡得严严实实,这才松了口气。

裴寂轻笑,正要开口,忽闻殿外脚步声急叩砖道,尔后响起侍卫阻拦之声,那外头的人亦是不依不饶,要闯进来,乃至亮了刀剑,才将人阻在外头。

殿外人高声朝里喊道:“殿下!出大事了,还请殿下快些出来吧!”

垂拱殿的朱门缓缓开启,阿妩步出门,看着跪在地上不断磕着头的杨度和垂首不发一语的姜去芜,愕然道:“发生了何事?”

姜去芜神色紧绷,抿唇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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