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火在烧。
张叔一张脸,跟皱纹一样苦,说不清那是个什么表情,他缓缓起了身,推开门,风卷着雪沫子进来,瞬间化了。
门没关严实,展颜起来,关门时,瞧了眼那个蹒跚的背影走进风雪中,地上,是一串脚印。
“这是你喜欢吃的猪头肉,麻花,还有几瓶饮料。”展颜把塑料袋打开,往外拿东西,一边问,“刚才那个大叔怎么回事?”
孙晚秋拿起筷子,尝了两嘴:“上头欠了工钱,我也没办法,你不知道账有多难要。”
展颜说:“听他意思,他娘生病等用钱。”
孙晚秋嚼着猪头肉,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我对得起良心,也对得起他们了,你知道这工地上多少小工头卷了钱就跑没影的?他们这十来号人,愿意跟着我,就是知道我不会坑人,可我不坑人,架不住人坑我啊,我不能饿着肚子,拿自己家当给他老娘看病,生死有命,谁叫大伙都是贱命呢?没托生好。各人只能顾各人,顾不了旁人。”
展颜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本来,想告诉孙晚秋,自己春季学期要到米兰理工去,她要去看看外头的世界,可米兰理工,离当下真实的世界太远。
“你也别觉得他们就都是什么老实人,有人滑头,有人心眼不正,什么人都有,跟咱们村子里那些人一个样。”孙晚秋发出满足的一声喟叹,“味道真爽,妈的,爽死了,我以后有钱了天天吃猪头肉。”
她说话粗鲁,毫不忌讳,展颜有种奇怪的感觉,即使孙晚秋念了大学,她也还是会这么说话。知识,学历,不会让她变得更优雅,她心里感受到什么,就会用她最舒服的渠道表达出来,这是一种力量。
时至今日,展颜依旧能够从她身上获得这种力量。
“我开学要去意大利了。”她还是告诉了她。
意大利?孙晚秋脱口而出:“那个在地图上长得跟靴子一样的?”
在米岭镇中心校念书时,办公室有地球仪,她们好奇地转过,摸过,念出上面每个国家的名字,和看电视一样,不觉得这会和自己产生任何关联。
展颜说:“你那时记地图非常厉害,我要反复看很多遍,你一遍就记住了。”
孙晚秋嗤笑:“那有什么用?你去意大利干什么?留学吗?”
“当一学期交换生,学费不用交了,我准备生活费还有来回路费就行。我去的那个学校,叫米兰理工,建筑专业很有名,其实我心里还有点发怵,但我肯定要去的。”
孙晚秋凝视着她,许久,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展颜不知道她在此时此刻想的是什么,她无法揣测,她害怕孙晚秋想起那些聪明到人人赞美的过去,而当下,她只是想每天吃猪头肉就很高兴。
她不确定,自己的分享,是不是刺痛到她。
“钱够吗?我再给你点钱吧。”孙晚秋手背蹭了下嘴。
展颜垂下眼,把手放在火炉旁,她觉得异常温暖。
“不用。”她回答的也很简短,有力。
孙晚秋笑了:“你真厉害,能一个人出国学习了,注意安全,别让死老外偷你的钱。”
“等再过几年,咱们都有点积蓄了,一块儿去旅游吧?”她认真提议。
孙晚秋摇头:“没意思。”
“为什么?”
“因为我发现,无论是小展村,还是这儿,或者我没去过的北京上海大城市,人都是一样的。只要是人,有些东西就注定是一样的,我对外头现在压根没兴趣,只想多挣点儿钱,日子过舒坦了才是正经事,我从来不觉得出去看看就怎么了,能怎么?回来还是要吃饭睡觉花钱。”
展颜说:“那我去米兰理工,你觉得没意义吗?”
“不是,你想去,喜欢这个事儿就有意义,你去吧,做自己爱做的事儿,实在缺钱的话,别跟我不好意思。”孙晚秋其实对她并不认同,事实是,从很小的时候起,她对她身上那些柔软的东西,就没认同过,但她知道,尊重自己的真正伙伴只有这一个,展颜不会变,她永远真诚。
她吃了很多猪头肉,在雪天里,喝冰凉凉的饮料,从心窝子里舒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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