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回到坤宁殿时,婠婠才慵懒地刚从榻上起身。
不见客时,嬷嬷们也不会给她梳太正式繁重的发型,恐钗环太多会压得她不舒服,今日也只是简单梳顺了她的长发,然后以金钗简单地将她的头发盘在了脑后。
婠婠洗了脸,又用牙盐漱口毕,坐到膳桌上准备用她的早膳时,皇帝恰好步入内殿。
从皇邕楼出来后,虽则他自己不曾饮酒,但又恐方才和其木雄恩谈话时沾了他那里的酒气,所以他换了身衣袍才来见婠婠。
婠婠今天的早膳主食是一碗鲜嫩的鱼羹,见她坐在桌前还半阖着眼睛,似是还泛着困意,晏珽宗接过嬷嬷们手中的黄釉瓷碗和羹匙,一勺一勺地亲自喂她吃下。
看着她乖巧吞食的模样,他忽然又想起了她小时候的样子。
婠婠小时,他也喂过她很多次。她幼年三病两痛不断,今日咳疾明日风寒的,常年被她母亲关在寝殿里不准她随意出去。
每每她了无生气地躺在榻上时,他总会过来看望她——即便她母亲心中嫌恶他,不准他多来。她病着不愿喝药吃饭,嬷嬷们说得多了她就更委屈,常常都是他来哄着喂着她吃些东西下去。
“五哥,你在想什么?”
婠婠等了许久没等到他送来的下一勺鱼羹,睁大了眼睛看他时,见他有些许的出神,便问了一句。
“我想起你刚出生时的事了。”
他对她笑得很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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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记得她是那一年十月的甲辰日的午间生的,那时帝后新得了膝下唯一的女儿,皇帝皇后儿女双全了,是件天大的喜事。
所以虽然婠婠是女儿之身,依然得到了皇帝逾越规制的宠爱。
阖宫上下一派喜色洋洋,个个都等着这位帝姬的降生给宫人们带来的赏银。
晏珽宗那会子其实也很小,但他仍然记地清楚自己那天是如何去看婠婠的。
他去椒房殿的正殿向皇后母亲请安道喜,只见皇后床边放了一个精巧的小摇篮,为帝姬新选上来的乳母华氏和几个婢子正满脸喜色地守在摇篮边说话。
他凑过去一望,里头正躺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婴,尤其是一对小小的粉嫩唇瓣,像是春日新生的樱花花瓣。
那么小,那么脆弱的一个婴儿。
是他看见她的第一眼。
这几年里皇帝也有别的皇子降生,晏珽宗其实也去看过。不过大抵是男人生下就不是什么好货色,所以他见那些男婴也不觉得有什么可看之处,面皮皱得老头一般。
几个婢子都在夸小帝姬生得可爱,说别的孩子生下来都是皱巴巴的,唯独小帝姬生下来就这般漂亮,想来必是天生的美人儿。
皇后头戴着墨狐皮做的抹额,靠坐在床头,面色虽虚弱,可脸上还带着母性的柔柔笑意:“本宫生的,自然可爱。所以陛下见了也喜欢得紧,说给我们帝姬选了个封号,叫圣懿。”
“圣懿?这个封号好呀。自是中宫娘娘生的就是金贵,比不得那些红香翠玉的俗气了。圣懿圣懿,小殿下可是我们陛下和娘娘的心头肉。”
于是一干嬷嬷们又跟着奉承起皇后来了。
但是很快她们就不大能笑得出来了。
因为圣懿帝姬的身子实在太差,生下来几日,吃奶都吃得费劲,一副病猫样子。
有经验的老嬷嬷们看了都私底下说,帝姬殿下怕是养不活了。
何况她好几日连眼睛都睁不开呢。
皇后着急得慌,坐月子里急得嘴角都要起泡,还连带着责罚说是婢子们侍奉不周到。
她出生第七日时,晏珽宗又去看望她。
她还是安安静静地睡在摇篮里,见五殿下过来,守着帝姬的乳母华氏就退到了一旁去,背过身时还在悄悄地抹着眼泪呢,想来是被陶皇后骂得不轻。
他坐在她的摇篮前,伸出手指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
就在这时,多日不曾睁眼的婠婠忽然睁开了眼睛看向他。
他是她在这个世界上见到的第一个人。
晏珽宗收回了自己的手指,在她面前缓慢地摇晃了两下。
小女婴口中还吐着奶泡泡,一片濡湿,稚嫩的黑色瞳孔也随着他手指的摇摆在眼球内左右好奇地移动。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他的心似被一片热流冲刷过,往后十几年都难以平静。
后来她犯再大的错,对他再恶语相向,只要他一想到当日婠婠初初睁眼时看向他的懵懂纯洁、稚弱,他就什么气都生不出来,心里总是原谅了她。
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婴儿,在他的见证和陪伴下长成了今日的模样,出落得这般出尘绝艳,甚至——还要成为人母,腹中怀了他的子嗣。
当年在椒房殿见到那个在摇篮中的她时,他大约怎么也想不到他后来会让她怀上自己的孩子吧?
时间过得当真是快。
婠婠并不能十分理解他说的自己刚出生时候的场景。
因为作为一个小婴儿的她当然是一点印象都没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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