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年的时间仿佛是一场大梦,宫语时常觉得自己回到了小时候,当然,她的童年不曾有这样的记忆,这样的画面只在精疲力尽后昏昏沉沉的梦里才得以奢见……她也记不清自己有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了。
她本已人神境大圆满,清冷骄傲不可一世,到头来却依旧需要师父的保护。
哪怕三百年过去,哪怕师父转世重来,不再相知,他依旧像小时候那样悉心守护着自己。
本该轮到我护着他成长了啊……
劈开荆棘,翻过山岳。
林守溪与小禾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宫语似有所觉,轻轻抬起了埋在少年肩处的脑袋,向远处望去。
东方既白。
走过弯弯绕绕的山路,抵达传说中的鬼谷山时,已是午后,鬼谷山并不高,它就藏在一片掩映的密林之后,竖起的高墙自山壁间绵延而出,环山而起,一座陡峭孤高的朱红木楼依山而建,富丽堂皇的山门宛若金银堆成,只是大门通往的却不是同样辉煌的殿府,而是一座漆黑的山洞。
这是景冶子的洞府,名为千机洞。
守着千机洞的只有一个看上去颇为稚嫩的道童。
道童早早地在山道上等候迎接。
“你知道我们要来?”林守溪问道童。
“我等了你们一百三十二天了。”道童回答说。
“景冶子一百三十二天前就知道我们要来?”小禾惊讶地问,心想这真是世外高人。
道童却摇了摇头,说:“不是的,师父让我每天都在这里等,无论等到谁,都与他说,我等你多时了,这样可以体现出他老人家神机妙算……我等得好累。”
“你这样说,你师父不会怪你?”林守溪笑着问。
“他太老了,随时会死掉,有可能是今天,也有可能是明天,他如果怪我,那他死掉之后,就没人帮他收尸了,这不值得。”道童一本正经地回答。
道童领着他们进了千机洞,去见景冶子。
千机洞不似外面看上去那么荒凉,里面构造极为复杂,蜂巢般四通八达,走入千机洞时,洞中六个站在不同方位,高矮胖瘦并不相同的人同时回过头,木讷开口:“我是景冶子。”
声音在洞中层层叠叠地回响。
面对着这妖异的一幕,林守溪的神情并没有变化。
道童看了林守溪一眼,见他面不改色,也觉无趣,他摆了摆手,说:“好了,今天来的不是凡人,别故弄玄虚了。”
六个人同时退下。
道童领着他们来到了洞穴的最深处,洞穴深处只简简单单地摆着一张石桌与一张石椅,身披葛袍行将就木的老人伏在桌边,低头看着什么,他像是好多天没有喝水,嘴唇裂成了无数片。
他抬起头,看向了为首的白衣少年,浑浊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清明之色。
“林……守溪?”景冶子辨认着他的形容,说:“十八年前,如果我足够有勇气,应该是我去往死城,将你抱出,并收你为徒,但我胆怯了,我将我知道的一切告诉了林仇义,让他替我承担了这份命运……我本以为,我有生之年见不到你了。”
“林仇义?”
“那是你老门主的名字,他没告诉你吗?”
“没有。”
林守溪摇了摇头,这是他第一次知道自己师父的名字。
“他收你为徒,却隐瞒了你这么多事……”景冶子叹了口气,问:“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师父给我留了一份笔记,上面记载着你的故事,我遇到了难以解决的问题,便想来碰碰运气,看看先生这里有没有答案。”林守溪如实说。
景冶子点点头,似早已知道了笔记的事,没有追问。他艰难地抬起头,目光却被立在他身后的白袍女子所吸引,浑浊的瞳孔中流露出了吃惊的神色。
“连你也摆脱不了宿命吗?”景冶子显然知道她的身份,声音透着绝望之气。
“老先生可有指教?”宫语问。
景冶子沉默良久,最后,他用沧桑的声音说:“门主大人,你远远比我更强大,这个世界上,除了你自己,无人能主宰你的命,只要道心不堕,总有拨云见日之时。”
“是么……”
宫语向来冷淡的眼眸流露出了一丝迷茫之色。
林守溪轻轻叹了口气。
他本就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可希望真正落空时,他难免感到遗憾。
没有人能给他们答案,哪怕是天底下最好的算命先生,也只能用沉重的声音说一句鼓励的劝慰之语。
林守溪看向这位师父昔日旧友,询问需不需要帮他什么,景冶子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林守溪生怕司暮雪追来,连累他,准备告辞离去,景冶子却从袖中取出了一封信,递给了他。
“这是六年前,你师父从厄城回来后写给我的,我想,你应该看看。”景冶子说。
林守溪皱起了眉。
他揭开信封,取出了一张泛黄的纸,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上面第一句话就令林守溪感到震惊:
我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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