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她,大晏律法,诱拐良民者杖责一百,流放三千里。
这种板子一般讲究技巧,一百杖不足以致命。
但春娘必死无疑。
伤害过她的人,谢昶自然不会让他们死得太容易。
阿朝对春娘并无过多的感情,梁王府那日的遭遇至今都是她无法摆脱的噩梦。
细想来,春娘是那样仔细的人,连梁王好美人盂都能打听清楚,难道会不知那梁王世子性情暴戾、好鞭笞助兴?
入府那日,犹记得春娘在耳边细细叮嘱,“万莫忤逆主子的意愿”、“忍得一时”云云,如今想来,恐怕是早知隐情,只是为稳住她的病情有意哄瞒罢了。
如若不是哥哥及时赶到,她恐怕早已经……
她长长吁了口气,直待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复又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神情:“那……崖香姐姐呢?”
谢昶反应了一下,这才想起地牢还关着两个丫鬟,其中一个还声称与阿朝“情同姐妹”。
他扯了下嘴角,语调微沉:“那二人知晓你从前的身份,不宜再留。”
阿朝心口一跳,手中的玉箸不由得捏紧,“你要如何处置她们?”
也许是他周身气势太过摄人,也许是藏在心底的自卑,阿朝不太敢看他的眼睛。
后背如绷紧的弦,以至于连与他说句话,都要平复许久心内的紧张。
谢昶看着她苍白消瘦的面容,并未直言,只淡声道:“府上的下人都是层层挑选上来的,怎么,是她们伺候得不好吗?”
话音落地,满屋子的下人噤若寒蝉。
“并非。”阿朝忙摇头。
“那是什么?”
说起这个,阿朝有些无地自容:“那二位姐姐照顾我多年,她们也是身不由己,崖香姐姐……一直待我极好。”
“阿朝,”谢昶看着她,“你想说什么?”
他的嗓音其实与从前并未太大改变,一如既往的沉,却又比从前多出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
阿朝喉咙咽了咽,“我……”
谢昶沉吟良久,漆黑的眼底看不出任何情绪,“你想求我饶过她们?”
“我只是觉得……不至于要她们的性命。”阿朝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在打颤,“可以吗?”
可以吗?
谢昶默了片刻,他竟不知多年未见,那个娇纵宠惯的小丫头竟变得如此卑怯顺从,唯唯诺诺。
脑海中忽然想起方才江叔的话——姑娘终日沉默郁郁寡欢。
若能有个熟识的陪着解闷说说话,兴许能帮她早日从过去的阴影中解脱。
仔细回想一下,那个叫崖香的丫鬟倒的确有几分忠心,万事也是顾全着她的,留着倒也无妨。
至于那个叫银帘的,胆小怯懦,嘴巴又不严实,在他面前口口声声知无不言,来日旁人的刀架在脖子上,只怕也是言无不尽。
气氛沉默得有些僵硬。
阿朝攥着手指,不知过去了多久,身边那道低沉沙哑的嗓音忽然漫不经心地响起,“从前是怎么求我的?”
阿朝正局促不安着,冷不丁听到这一句,抬眼怔怔地看向他。
小姑娘眼睛瞪得圆圆的,有细碎的灯星在杏眸中跳动,略显苍白的皮肤也在烛火的氤氲下透出几分莹润的光彩,颇有几分从前娇憨可爱的味道。
谢昶端起手中的茶盏饮了一口,唇角勾起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从前是怎么求他的?
尽管记不太清了,那些尘封已久的碎片却在此时缓慢而清晰地涌现在眼前。
“哥哥,我们去巷口二壮家摘杏子吧!”
“我想吃,你陪我去嘛!”
“哥哥陪我去逛街市可好?”
“花灯好漂亮!哥哥给我买!”
……
她自幼惯是胡闹,想法一个接着一个,今日要摘花,明日要吃点心糖,后日又要放纸鸢,那时不知哪来这么多的精力,总之从不消停。
每每提出什么要求,面前这个人总是义正词严地拒绝,可当她缠着他、赖着他不放手,最后他总能答应。
所以,言下之意,难道是让她像从前那般,同他撒泼打滚?
阿朝暗自咬了咬下唇。
别说她早就过了胡闹的年纪,如今她这样的身份,面对矜贵冷肃、位高权重的兄长,那些娇嗔撒赖的话只会让她更加难以启齿。
偷偷觑他的神色,依旧是那副好整以暇的模样。
似乎在等她的下文,又似乎没有,让人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阿朝垂下眼,樱唇抿得紧紧的,指尖动了动,终究还是小心翼翼地伸出去。
细白柔软的小手拎住那一截暗绣瑞兽纹的衣袖,轻轻摆动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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