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明不知该如何说他才好。暴雨还在下,雨柱被狂风吹得倾斜,天空乌云蔽日,电闪雷鸣,仿佛全东京的阴云都汇聚到了他们头顶,阴云聚成旋涡形状,形成一个雷暴中心,突然,一阵紫电霹雳闪过,犹如一条巨型长鞭抽过来,瞬间把坟墓边那株桃树劈作两半,树皮焦黑一片。“啊啊啊啊啊啊啊——”黑雾中,再次爆发出一声女人撕心裂肺的惨叫,黑气瞬间暴涨数十倍,幻化成张牙舞爪的人形。“快给我!”觉明转头怒吼:“再不给,她就要被天雷劈得魂都不剩了!”梁元敬一怔,不敢再耽误,立刻将腕上佛珠摘了给他。觉明合掌默念一声佛号,随即将佛珠扯散,七粒宝珠迸发出耀眼佛光,漂浮至半空。觉明就地盘膝而坐,双手结印,闭眼诵经,佛珠飞速旋转着,组成一个金色“卍”字,朝黑雾飞去,将其圈在里面,犹如绳索一般,越缚越紧,黑雾在其中左冲右突,疯狂搏斗,同时不停发出刺耳惨叫。梁元敬胸骨震痛,硬生生呕出一大口黑血,却依然咬牙死撑着,没有晕过去。“娘子……”他伸出指尖,颤抖着,想要摸上那人,哪怕是一片裙角,“阿宝……不要成魔……”黑雾中的尖叫似乎凝滞了一瞬,四周的风静了下来。下一刻,佛光大炽,狂风又起,尖叫声再次响了起来,黑雾迅速弥漫暴涨,这次几乎要突破七粒佛珠设下的结界。“继续!”觉明吐出一口血,在风中大喊道:“元敬小友!继续跟她说话!不要停!她似乎听你的!”梁元敬一愣,眉目低垂,殷红鲜血不停从他眼角滚滚而落,如同泪珠,衬得脸色愈发惨白,看上去,竟有一种阴森诡谲的美感。片刻后,凄厉的女人惨叫声中,响起青年低沉的吟唱声。“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秋娘渡与泰娘桥,风又飘飘,雨又萧萧。”“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濒临成魔的女鬼在这歌声的抚慰下,竟奇异地安静下来,七粒佛珠围绕她旋转着,磅礴的黑雾之中,依稀可以看见一张女人扭曲的侧脸,微微仰着,似乎正在凝神细听。风雨声远去,天地寂静,唯剩柔和的歌声。天色越来越暗了,唯独觉明法身焕发出金色佛光,犹如黑夜中的一盏引路明灯,他双眸微阖,僧袍被狂风灌得鼓起,口齿鲜血不停溢出,兀自不休地合掌诵念着佛经。忽然,他猛地睁开双眼,停下诵经,起身拔出禅杖,竖掌当胸,一杖劈去,口中怒喝:“苦海无涯,回头是岸。阿宝小娘子,出魔罢!破——”金刚禅杖佛光乍现,瞬间幻化成一根碗口粗细的大棒,携着劈山填海的万钧之力,一棒当头劈下!黑雾尖叫着退散,七粒佛珠重归黯淡,掉在草地上,风雨停了,阳光重新照耀人间,四下一片死寂,静得可怕。“娘子……”梁元敬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擦干净脸上的血,四处寻找。“娘子,你在哪儿?”“阿宝——”“你在哪里啊?”他无力地跪倒在地,肩膀颤抖,双手捂住脸,热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从指缝中溢出来。“在这。”熟悉的女声在背后响起。梁元敬回头,见阿宝一身红衫红裙,乌发披散,眉心一道黑色竖痕,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如当年青城山下的初见。 花灯腊月二十八, 阿宝的尸骨已被收敛进重新打好的楠木棺材里,停放在大相国寺的佛堂中,有三十六名僧人早晚诵《往生经》一遍, 为其超度。后院禅室中, 觉明和尚将手串交给守真大师, 七粒佛珠都有或大或小的毁损,其中以那枚高僧的舍利子最为严重, 已经有了轻微裂痕, 守真托在掌心,只轻轻一握, 便化作了齑粉。他将掌心粉尘倾倒进香炉中, 面色凝重道:“横死,又是在极阴棺木中,煞气最重, 恐怕要做足七七四十九日法事,才可除尽戾气。”觉明跪坐在他身后的蒲团上, 颔首恭敬应“是”, 他才从昨日的驱魔行动中恢复过来, 元气大伤,唇色惨白,也没有了平时的神采奕奕。守真沉吟道:“相国寺不可。”相国寺距离市井太近, 红尘纷扰,确实不适合用作道场。觉明想了想, 说:“京城封丘门外有座万岁山,山上有崇宁寺, 平时香火不旺, 少有人往。”
守真默许了这个提议。觉明犹豫片刻, 忽问:“师父,弟子那小友……”守真打断他:“你心中早有定论。”笃笃木鱼声在这爿小小禅室中响起,觉明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其实,他心中何尝不知呢?元敬小友便是阿宝小娘子逗留人世间的最大原因,如今阿宝已有入魔征兆,若要祛除她心中的怨气,元敬小友便不可再与她见面,他之所以再问师父一遍,不过是可怜他这好友一片痴心罢了。情之一字,古往今来,黯然销魂者也。雨打芭蕉叶,觉明和尚立在檐下,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梁元敬醒来时,已不见阿宝身影。自昨日她入魔之后,他们之间的联系便切断了,她不必再被拘在他身边五丈之内。梁元敬趿鞋下了榻,撑着油布伞在寺内四处寻找,最终在文殊院东边的钟楼上找到她。阿宝抱膝坐在青色琉璃瓦上,看天际细雨不断。梁元敬收了伞,提衣上楼,他如今体弱,走三步便要停下来休息喘气,待上到钟楼时,后背已生出一层冷汗。大相国寺的铜钟高约八尺,重逾万斤,上铸有“皇图巩固,帝道遐昌,佛日增辉,法|轮常转”十六字铭文,乃当年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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