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蘅微怔,霎时明白了,眸中带上同情之色。“你知道,你一直都知道,你只是不敢承认。”“滚。”阿宝急促地喘气,方才那一番激烈动作,已耗光了她为数不多的力气。薛蘅从善如流地站起身,临出门前,却半侧转头,对着虚空轻声说:“知道么,你很可怜。”门扉打开又关上,一丝药味顺着风飘了进来,阿宝捂着手帕猛咳几声,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再打开手帕时,上面多了星星点点的血迹,像雪后红梅。一道沉默的影子落在她身前。「喝药了。」吴氏冲她比划。阿宝将脏手帕扔了,抬首对她说:“去把赵從叫过来。”吴氏一向面无表情的脸终于有了丝波澜,即使过了这么久,她依旧不习惯阿宝直呼帝王的名讳。阿宝冷着脸道:“别给我装听不见,我知道你不是聋子,也知道你找得到他。”吴氏抬起两手,似乎想比划什么。阿宝却打断她:“你去跟他说,如果他不来,我就吊死我自己。”吴氏:“……”“我是说真的。”阿宝肃着脸威胁。同样的话,她说过无数次,从前和赵從吵架冷战,她总是用这招逼他先低头,赵從上当过许多次,后来知道她只是装装样子,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法子是越来越不管用了。还记得有一日,他们也是不知因为什么琐事拌起口角,赵從说不过她,气得拂袖而去。她找来白绫悬挂在梁上,又演起了老一套。各宫婢内侍抱腿的抱腿,拿凳的拿凳,趴在地上垫背的垫背,一人负责大吼,“皇后娘娘又上吊了!”,还有一人负责前去通禀赵從,秩序井然,丝毫不见混乱。不料赵從得知了此事,竟慢条斯理地用毕了午膳才来,气得阿宝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赵從抱着她,哄了半晌方才消气。赵從还曾笑言,她的寝殿一定是阖宫最好洒扫的,因为梁上无尘,早被她隔三差五地用白绫擦干净了。好罢,阿宝心想,希望他这回可别用了晚膳再来。吴氏迟疑不定,脸色风云变幻,最终还是转身出门了,临走前,冲她比手势。「把药喝了。」“知道了,你快去。”阿宝随意摆了摆手,然而等她一走,便将那碗气味难闻的药倒进了一盆瘦梅里。那梅花被她偷偷倒了不知多少汤药进去过,根部早就坏死了,压根开不了花。这还是除夕夜那天,赵從派人送来的呢。阿宝忽然记起来。她面带嘲讽地摇摇头,走到妆台前,看见镜中的自己,乍然吓了一跳。镜中女人披头散发,瘦骨嶙峋,两眼深深凹陷,脸色青白得像个鬼一样,唯独双唇鲜红,下唇还沾了些血迹,显得愈发诡谲阴森。阿宝:“……”她方才就是以这副德行见了薛蘅的?天爷呀,薛蘅是怎么做到没笑出声的?阿宝头一次觉得薛家三娘子“温柔娴雅,进退有度,乃闺门之仪范”这句话,也许并不是言过其实的阿谀之辞。她拈起木梳,将长发梳直,又执了根炭笔,草草描了几笔眉,忽然又意兴阑珊,扔了炭笔,自暴自弃地想,没意思,这一切都没意思。就算等来赵從,她又能说什么呢?她对他,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阿宝仰头看看房梁高度,心底估算了下,从箱笼里翻出几件旧衣,将衣袖连在一起打了几个死结,随后熟练地往梁上一抛,用力试了试,很结实,长度也刚好,果然在这一道上,她还是很有经验的。阿宝搬来一个杌子,踩了上去,然后下巴往里一勾,一脚踹开杌子。骤然踩空,阿宝的双腿在半空中胡乱蹬,白绫紧紧勒着喉骨,使她有点想呕吐,她感到很痛苦,但渐渐地,她开始失去痛觉了。眼前一片模糊,也许是濒死时产生了幻觉,梨花纷飞里,她竟然看见了赵從神色仓皇,踉跄着朝她奔来的身影……这辈子到头了,再见了,赵從。阿宝安然地闭上了双眼。熙和四年春,废后薨,享寿二十六载。 孤魂三年后,季春时节,汴河解冻,春回大地。作为大陈的都城,东京坐拥百万人口,江南的鱼粮钱米、绫罗绸缎、茶叶瓷器,均由货船经大运河载入此城,这里是天下最大的货物集散地,也是当时最繁盛富庶的第一大城市。
汴河两岸遍植桃李,城中榆柳成荫,每至清明前后,满城春色关不住,无论是皇亲国戚,还是仕宦缙绅,抑或是平民百姓,总会趁着春色喜人,携家带口地出城去踏青、放风筝。凡事皆有特例,这所有的人里,并不囊括梁元敬。他年少时生过一场大病,险些丢掉性命,此后虽然痊愈,肺却伤了根子,总是时好时不好,东京的烟柳铺堤虽然美观,但每年春天发芽时,总会满城风絮,勾得他喉咙发痒,一咳嗽便停不下来。这日天色晴好,他却窝在家中看书。刚翻过一页,阿宝皱眉轻啧道:“我还没看完呢。”梁元敬置若罔闻,一目十行地读完,指尖轻捻,又翻过一页。阿宝伸手去碰书页,却什么也摸不到,手径直穿过了书,甚至穿透了书案。好罢。情形依然如此,跟三日前相较,没有丝毫变化。阿宝绕过书案,与男人面对面地坐着,右手在他眼前挥动:“喂,梁泓,梁元敬,你看得见我么?”梁元敬垂着眼,专注地读着书,神色未见波动。阿宝托着下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直到自己快成斗鸡眼了,也没看出他有什么不对,只好意兴索然地收回视线。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什么,两手撑着桌沿,上半身缓缓朝梁元敬探去,一尺、半尺、三寸、两寸……距离逐渐缩短,梁元敬依然纹丝不动。“还不动是罢。”阿宝狡黠一笑,猛地上前凑近。两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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