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玉兰一边说一边往棉被里塞着白棉花,这是赵玉兰逼周向北去县城卖血,得来的钱,给买来的几斤棉花。给二闺女做喜被,说啥都不能用家里都不知道啥年头的黑棉花,那些黑棉花,即使再洗也洗不干净。又黑又黄的,还有一股子经年累月的怪味。赵玉兰人懒,家里的这几床棉被,从来没有拆洗过,冬天的时候,这样的被子,盖在身上,又潮湿又硬。上面帮的被面,两边,都是黑乎乎,油腻腻的。“并且,人家家里条件好,听说有个大姐,是在烟厂当干部的,姐夫还是啥主任。结婚那天,来的都是有身份的人,把他带过去,这不是成心让你二姐的婆家被旁人笑话吗。”赵玉兰想的仔细的很,方方面面都为人家想到了,生怕人家不高兴。“还是娘你想的周到,俺都没想到这一层。人家那样的人家,重脸面,不仅是二姐结婚爹不能去,俺看,往后也不能让俺爹去。”这次进城去找二姐,以后他们就在那生活了,他爹要是还动不动就磨铁棒,磨菜刀,人家恐怕以为他爹是个疯子。到时候,只会给他们添麻烦。周卫东这样想。下午的时候,他见他爹罕见的在院子里洗衣裳,他猜到他是在洗去二姐那穿的衣裳。要知道,他爹以前好像从来没有洗过衣裳,身上的衣裳穿的都馊了,还穿着,不肯脱下来洗洗。他爹就是一个邋遢不讲究的脏人。可他不知道,他爹年轻那会,很爱干净,还是一个文艺青年。可自从他的人生被赵玉兰给毁的干干净净后,他就变得不在乎了。不在乎的东西有很多,不在乎旁人世俗的目光,不在乎别人的数落,不在乎自己脏的能招来苍蝇。他变成了一个没有自尊,不在乎脸面的人。这是十几年来他第一次收拾自己,因为二闺女卫红要结婚了。他作为一个父亲,想为了这个闺女,体面体面。在砖厂被人铰的有些杂乱的头发,前两天他去剃头张那里,正儿八经的剃了一回头,刮了一回脸。显得人精神了很多。周卫东走过去,把他手中正在拧水的衣裳抢了过来,“爹,俺有话要和你说。”被抢走衣裳的周向北,两只粗糙的不行的手上,都是水,水滴在了地上。他看着这个儿子,然后把还维持着刚刚拿衣裳姿势的手给收了回来。站着不动,在听这个儿子想说啥。周卫东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这样打量过他这个爹了,这种感觉说不出的怪异。印象中,他爹躲在蓬乱的头发下的脸,胡子乱糟糟,只有那双眼睛,是浑浊而呆滞的。可现在这双眼睛,透着些许的亮光。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心肠说了,“二姐结婚,你就别去了。”周卫东又补充了一句,“你要是去了,家里就该没人,地里的庄稼咋办?”他这样说,好像是因为地里的庄稼才不让他去的,而不是怕他过去丢人现眼。可地里的庄稼,草已经锄了,没啥农活了,等夏天的时候,才收庄稼。周向北懂了,这是不想让他去。地里的庄稼,只是一个说辞。即使没有地里的庄稼,也有其他的说辞,像什么家里的人都走了,没有人守着家,家里进小偷咋办?周向北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他是不是该庆幸,这个儿子还给他个不让他去的说辞。这样能让他这个爹面上好看点,遮住父子俩人之间的那层早就名存实亡的窗户纸。“这是你二姐的意思?”周向北苦涩的问,眼中的光灭了,甚至有些发红,手无措的揪着身上的裤子。虽然之前,他把这三个孩子,当成负担,累赘,枷锁,可心里还是对她们有着期待的。尤其是对周卫红这个闺女,她和老三周卫丽,老四周卫东都不一样。大闺女从刚生下来三个多月,就被他送到了乡下。在一定意义上,卫红,是他的第一个闺女。亲手抱大的,并且她小时候,经常感冒发烧,都是他抱着去诊所。
在她病的难受的时候,他一个大男人,还心疼的都哭了。可以说,他疼周卫东这个儿子,都比不上那样疼周卫红这个闺女。当父母的,对第一个孩子,总是很特别。周卫东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没有否认他爹口中的话。“你反正就别去了,去了那,只会给二姐添麻烦。”过了好大一会,周向北才塌着背,开口说话,“行,我不去了……”说完这话后,他也不洗衣裳了,而是晃悠悠的走出了家门,来到了地头上,蹲了下来。看着庄稼地里绿油油的庄稼苗,他把手插在了破棉袄的袖子里,松弛的眼皮耷拉着,眼神涣散的看着远方。“瘸子叔,这么冷的天,你不在家猫着,站在这吹冷风干啥,怪冷的。”村子里的人,缩着脑袋,抽着黑棉袄袖子,拉着一头牛,打周向北身边过。他冻的浑身打哆嗦,这个瘸子叔难道就不冷吗?周向北没有搭理他,不过对方也早就习惯了,因为这个瘸子叔,是个哑巴。双水村里,已经没有人喊周向北的名字了,都是喊他瘸子。甚至很多人都忘了他的名字叫啥,村子里那些小辈人,只知道他姓周。不过村子里一直流传着他的传说,瘸子的传说。说他年轻那会,是多么的有本事,多么的风光,十里八乡的才出了他这么一个工人,技术工人。厉害的很,简直是鱼跃龙门的模范。再说到他现在为啥成了这个样子,都忍不住一脸的唏嘘。周向北这辈子,比村子里的人,活的都要跌宕起伏,他意气风发过,落魄绝望过。可以说,他是一个从上面掉下来的人。经历过好日子,经历过饿肚子啃草的日子,经历过巨大的落差。以及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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