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由驿马疾驰而出,奔向各州各府,所到之处哗然一片。
多数人这些年早就被天灾与繁重的赋税压得喘不过气,早就自顾不暇,故见到诏书也只是议论惊叹两句便就此作罢。
毕竟,大多数人一生都见不到一面天子,无非是改元后铜币上换了年号,以后要跪另一个人。自古那么多造反的,又有几人能成事?只要那御座之上的人不做出什么扰到自己生计的事情,谁又想毁了本还算安逸的生活?
还有那一小部分不愿侍女主的,萧瑾蘅没有打算就此放过。
她本不是什么以德报怨之辈。
得到确切消息的第一时间,两支按捺许久的铁骑便从长安的南北两门浩荡而行。
在边关守了这么些年,萧瑎用兵向来速度狠戾,那些个乌合之众又怎么可能有一战之力,几乎没费一兵一卒便将那些人打得溃不成军。
不过令萧瑾蘅没想到的是,同他一齐出发的卫熯竟是差不多时候回来复命的。
亦是个将帅之才,可叹萧世檀这个不识货的让他守了这些年城门。
月余的动荡就此平息,大局已定。
次年三月初八,千挑万选择出来的好日子。
天还尚未破晓,萧瑾蘅就被一众宫人簇拥着坐在铜镜前,描眉施粉,又换衮服玉带,好一番折腾。
沉照溪匆匆从沉府赶入宫时,正好轮到最后戴冕旒的环节。
见着眉宇间聚着郁气闷闷不乐的萧瑾蘅,沉照溪无奈一笑。
“今日可是一年中顶好的日子,耷拉着脸作甚?”她上前去,摁住镜前欲起身的萧瑾蘅,又对左右道:“我来吧,你们先下去。”
顺手托起放在一旁的冕旒,便朝着萧瑾蘅的头上戴去。
“很合适。今日的你,果真是格外漂亮。”
之前萧瑾蘅因为嫌弃这是萧长忻与萧世檀二人戴过的,便在量体裁衣时让同行的匠人一并将尺寸量了重做,期间也试戴过不少次。
可今日的……
倒是压得萧瑾蘅丝毫喘不了气。
“可是紧张了?”
“你说呢……”萧瑾蘅没好气地应着,末了扶额;“这种时候若是出了差池,接连着许多事情都会被牵扯到。还有那些在暗里对我不满的,若是被他们抓到机会,指不定又要在背后拱什么邪火……”
沉照溪闻言,嘴角的笑意不减反增;“错了。”
“嗯?”
沉照溪扶着萧瑾蘅起身,仔细地抚平她领口上那寻天下顶尖织娘缂丝而成的日月章纹。
这织衣的人皆是张勉从江南找来的,鲜为人知,却比宫里的巧手还要厉害数倍。
若不是萧瑾蘅下决心争得这皇位,张勉的这些心思怕是要在岁月蹉跎中不甘地被打压。
她抬眼,笑对萧瑾蘅的那双含情眸;“待会儿自称莫要再用错了,我的小陛下。”
被沉照溪这般唤着,萧瑾蘅的脸刹时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嗫嚅好半晌才道:“沉照溪,同你在一起,我只需当个再普通不过的痴人。”
沉照溪笑而不语,抬眼看看窗外的熹微,执起萧瑾蘅的手便欲将她带出侧殿。
古往今来自诩痴人的这般多,可若关乎自己的利益,便生出猜忌。
沉照溪自认幸运,她们终归同道。
“是时辰了。”
该走了。
今日之事实在容不得半点差错,就算萧瑾蘅再如何有私心,可沉照溪的身份总归是不够资格在场的。
于御辇之上,萧瑾蘅几番回首。
沉照溪的脸色越是如常,她的心中便越是郁闷。
她见过萧瑾蘅无数的狼狈,可如今总算熬出头时,却不能亲眼看着。
仿佛能窥探到萧瑾蘅的心思般,沉照溪难得扯着嗓子对她高声喊道:“万事顺遂,静待卿归。”
卯时五刻,黄丝编成的浄鞭鸣响三下,惊醒深深宫苑,钟鼓激荡,王旗招展,文武百官着朝服自左右依序候在千秋殿前的白玉广场上。
萧瑾蘅正襟坐在御辇上,由十二个轿夫抬着,自玄武门入,四角悬着的香囊带起满路清香,帘纱随风浮动,隐约露出里面挺拔的玄袍朱紘,所到之处皆为伏拜。后又经丹陛石至殿门,这才被宫娥扶下。
待到见萧瑾蘅站定,沉之舟合手行礼,得她准允后转身,面朝百官高声语;“皇天上帝,后土神祗,幸降重命,请君敬告神州大地!”
语毕,一旁的礼官便赶忙给萧瑾蘅递上竹香。
三拜之后,便将香插入雕刻着日月山河的铜鼎中。
紧张的情绪终是缓些,萧瑾蘅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若是方才出现了什么诸如香断的意外,便会被人视为天怒,便是又要多好些麻烦事。
“礼成。请上入殿即位!”
见萧瑾蘅缓步走入千秋殿,五品以上的朝臣便也跟在她的身后,微垂着头,稳步进殿,站在自己该站的位置。
待众人站定,沉之舟又道:“奉御玺。”
御玺很凉,很沉;御座很宽敞,却是很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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