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日的天气甚好,长空如洗,长安城外,旌旗招展,穿着甲胄的执戟禁军站了数里。所有王公大臣以萧世檀和屈正煊为首按序排着,静候着萧常忻的到来。沉照溪站在队伍的稍后方,没有什么存在感,这倒是方便了她不时转身看看有没有她所期盼的那人身影。正与屈正煊和几位重臣交谈的萧世檀见她这般,伸出手对她招了招。【过来!】他用嘴型说着。沉照溪见他这般,微微垂眸,便是不想过去的。见沉照溪不来,萧世檀索性道了句失陪,便乐呵呵地穿过人群将她拉到队伍的前头。萧世檀压低声音,状似亲昵地贴在沉照溪耳侧;“不生气了?”肩被萧世檀揽着,周围的人都似有似无地将目光流转在他们的身上,沉照溪不好再拉开些距离,只能默默瞪了萧世檀一眼。“谁说我生气了?”“没有吗?”注意到沉照溪小动作的萧世檀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笑;“本宫怎么记着昨晚某人的脸比那夜色还黑?”“我”沉照溪还想再说些什么,身后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响起;“陛下到,贵妃娘娘到,四皇子六皇子七皇子殿下到!永安郡主殿下到!”听到那人的消息,沉照溪险些忘了礼数,还是萧世檀拉着她的手,俯身跪拜。萧瑾蘅稳坐于马上,一身大红翻领胡服,墨发高束,好不张扬;沉照溪还没来得及定睛多看上两眼便被萧世檀拽着袖子跪下。马蹄一个个从沉照溪低垂的眼前走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有一人的从她面前经过时有了片刻停顿。待到萧常忻唤众人平身,沉照溪这才有机会匆匆抬眼,萧瑾蘅跟在萧常忻的轿辇后,背对着她,叫人看不到表情。身子似是单薄了许多,这些时日定是过得很不好;背依旧是挺得笔直,与前边要靠着好几个宫人扶着上马的萧常忻有着云泥之别。还没仔细瞧上几眼,前边一道雄厚的声音便响起;“陛下有旨,启程!”话音方落,萧瑾蘅的马便动了,她同方才说话的着甲胄之人似是很亲近,并排着好像是在说些什么。“那是?”萧世檀很自然地牵起沉照溪的手;“萧瑎啊,他前两日才从北境换防回来。”皇四子萧瑎沉照溪又恋恋地回头看了一眼他们的背影,暗自松了口气。记得幼年时萧瑎因为脾气不好,常常在长安城内闯祸,几度和萧瑾蘅一起被城内的百姓称作两个二世祖,后来行了冠礼之后便常年驻军在外;不过他没什么心眼,人也比较耿直,是唯一一个能跟萧瑾蘅多说些话的同辈了。有他在身边,想是萧瑾蘅也能放松不少。“你不骑马?”上了马车之后,见着萧世檀也跟了上来,沉照溪微微蹙眉。萧世檀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你会?”“我不会,但是你会。”“是了,”萧世檀上了马车后径直坐在沉照溪的身边;“本宫这是在照顾你。何况马背上颠得厉害,这行到猎苑总归还要个十数日,人都要散架的。”萧世檀的马车宽敞异常,坐个五六人都还有富余,沉照溪对他这种一上来就贴着自己的举动有些反感。面上却没有过多表现出来,沉照溪只是默默地移远了些;“这不合规矩。”“啧,说到规矩,父皇也没有守规矩啊,不信你稍过些时候看看,父皇肯定下马回去抱着他那两个美人歇着了。”马车已经晃动起来,沉照溪见状也只能默默闭目养神;的确,方才瞧萧常忻那身子肯定是不能骑马到猎苑的,过了这么些年,祖制也只是前人会严格遵守的东西了。那萧瑾蘅呢?
路途遥远,越往北走还会有风沙,萧瑾蘅前些日子不仅受了伤,还被圈禁;身子能受得住吗?“小照溪,”萧世檀幽幽开口;“方才本宫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炙热的视线落在沉照溪的身上,灼得她浑身不自在。“不知道。”沉照溪没有说谎或是搪塞,她的确是没有答案。萧瑾蘅之前十七年的人生她大多是从传言中听来,与这寥寥数月的相处割裂极了。也许她是个贪生怕死,只爱享乐的人,也许不是明明最亲密的事情都已经做过,可沉照溪总感觉她很陌生。她有千面,每一面多少会有她最真实的影子,沉照溪看过她大多数的模样,可终归不知该怎么拼出完整的她。沉照溪撩开身侧的车帘,看着前边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队伍里大多是盔甲在阳光下闪耀的刺眼光芒,她看得眼都有些酸了,可依然没有找到那抹肆意的红。“没找到吧?”萧世檀一副早就料到的表情;“这前边城池之间隔得甚远,今夜想是要歇在野外;她大概是同四弟去前边开路,又或者是去跑马了。”被戳穿心思的沉照溪缄默不语,萧世檀见她这副模样轻笑一声,便倚在身侧的锦枕上,似是要小憩。“别怪本宫没早说啊,这么远的路看书是会晕的。”刚摊开的书卷又被合上,百无聊赖的沉照溪又闭上眼睛,脑中却回想着那日萧瑾蘅被罚跪在长公主画像前,受惩时颂着的梵音。明明只听过一遍,一字一句却是那般清晰,让人心安。夜幕渐起,颠簸总算是停了;晌午出发,这才半日,沉照溪便有些头晕脑胀,马车尚未停稳,她便已经跳了下来。“喂!不要命了?!”“我没事,想四处转转。”沉照溪摆了摆手,便有些急地跑远了。“你们远远地跟着她。”萧世檀吩咐车外的禁军。其实也没什么大碍,四处都有禁军,这只是萧世檀心中那尚且还没有名分的占有欲作祟罢。绕了好大一圈也没有找到,沉照溪闷闷地跟着几个熟悉的禁军围在篝火边,默默地听着他们胡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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