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观众席里只有一张熟悉的脸。商行箴跷着腿,在茫茫暗光中为他鼓掌。时聆醒了,睁眼便对上调成最低档色温的床头灯,他眨动眼睫,房间里只他一人。起身关掉床头灯,时聆爬到床尾捡起睡前褪下的长裤,哪有什么脏污,骗人。他理好衣服下床,撩开窗帘一看,放眼望去一片霓虹乱色,他把黄昏睡了过去。叠好被子,时聆径自开门出去,满心以为商行箴为了让他多睡一时半刻而留下加班,结果办公室里只有抱臂立在落地窗前打电话的顾副总。对方也注意到他了,临挂线前朝手机里头说了句:“小项,听表姐的。”时聆听成了“小象”,想起了商宇那只叫“大笨”的毛绒象。“把你吵醒啦?”顾清姿把手机收进挎包,回桌旁拿起文件,“我刚跟行箴谈完公事,他给你下楼买饭去了,等等就回。”时聆喉咙干涩,看商行箴的马克杯里剩着小半冷掉的咖啡,他捏着搅拌匙端起喝一口,商行箴所有杯子里就这个没被他连坐:“我不是非要黏着他。”“谁信呀,那天在饭店外面冒着雨可怜巴巴的。”铃音作响,顾清姿又接了个电话,朝时聆挥手道别,踩着高跟鞋快步离开了。
楼层恢复沉寂,时聆放下马克杯,杯底与桌面相碰出脆响,很快就淹没在寂静中,时聆猜不透商行箴是不是和他一样喜欢在这种无人打扰的环境下思考良多。填上顾清姿刚才站过的位置,他往脚下俯瞰,构想去年夏天商行箴高高在上目睹他与周十五争论的模样。倚住桌沿,他就想起他 百忍成金校考结束,时聆暂且把小提琴束之高阁,周末抽空才抱出来练练手,除了音阶,最常练的是帕格尼尼难度最高的那几首。艺考分数四月才能上线查看,在此前后必须全身心投入文化科备考,时聆之前请一周假落下不少功课,连去食堂都要揣一张叠成方块儿的真题卷。张觉给他打来饭,然后在他身畔落座:“时聆儿,要不你也参加晚修,感觉留在教室写作业效率会高很多。”“在家没人盯着你摸手机是吧。”夏揽端着两份饭坐对面,将其中一份搁空位上,“不过时聆儿晚上也住校的话,下课后咱四能一块儿吃夜宵,半夜睡不着溜寝室外聊天儿。”时聆铺开卷子,左手握勺舀饭右手握笔做题:“我哪来的床位?”夏揽鬼点子多:“去跟张觉挤一张床,他跟宿管阿姨混得熟,被发现了也不扣分。”“不要,我怕张觉把我挤到床底。”时聆往嘴里松一口饭,又写一道填空题,“敢心呢?”正说着,陈敢心攥着几条速溶咖啡跑回来了:“小卖部队伍好长,还好不是竹篮打水。来来来,防止下午犯困,谁要?”时聆不太喜欢咖啡的味道,拒绝了。这座城市的春天迟迟不来,三月初还降了小雪,桥中学子已经提早进入春困阶段,坐在教室里呵欠一个接着一个。高三的各科小测总是防不胜防,周五早读刚结束,数学老师踏着雪地靴站上讲台宣布下午最后一节自习改当堂测试,班里叫苦连天,深知这意味着不能准时放学。午休时间,时聆掏出手机摁亮了感应挂坠,不过须臾,蓝色的柔光涂满整朵海浪,商行箴回应了。时聆直接拨号过去:“叔叔,我今晚有场小考,估计得延迟放学,要不你让周哥不用过来接我了。”商行箴那边脚步匆匆,除此之外没别的杂音,听声像是走在二十六层走廊上:“那就跟你周哥说,打给我干什么?”时聆说:“就打给你不行么。”商行箴问:“今晚考到几点?我来接你。”时聆兀自计算:“可能七点多,挺晚的,要不我自己坐车回去吧。”“你牺牲午睡打过来净是为了说废话呢?”商行箴解掉扣子,将脱下的西装外套往沙发一甩,“恰好今天我也有点事儿办,弄完了过来接你,不开大牛了,省得你嫌丢人。”时聆趴在习题册上笑:“好。”应答之后只余两人的呼吸填充空白,陡地,商行箴轻叹一声,说:“时聆,你有没有想过齐文朗束手无策的结果会怎样?”没料到话锋会忽然跳到这里,时聆走神一瞬,齐文朗现在代表整个齐晟,他能想得再夸张,也不外乎是齐晟破产倒闭、去年葬礼上呼天抢地的股权人们痛失饭碗、享尽荣华的齐家两母子自寻短见。但这样的想法太阴暗,他不能说,只好沉默。商行箴却道:“这半年来的计划过于顺利了,一切都恰到好处按着我指定的方向发展,有时候我反而希望它的进度能慢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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