箴斜睨着他反问:“你今天早上才说的哪个家里?”时聆困惑了下,想起来后仰脸应了句“好”。这一字落下的同时,两人刚好迈入商场大门,室内亮堂的灯光拂在时聆脸上,商行箴停滞两秒后移开视线,暗忖刚才在外面从对方眼里捕捉到的惊骇难道是错觉。购物中心二楼一水儿的服装店,偶尔经过灯光偏暗的店面,橱窗玻璃还会映出两人并肩的身影。商行箴偏头看看时聆身上的校服,再想想这人昨晚还穿着这破料子睡觉,干脆先带他挑了两身睡衣,买完出来没忍住又上隔壁,让店员拿了两套偏日常的衣服给时聆试穿。试衣间的门一关,商行箴插兜踱到橱窗后的石膏模特旁,有点犯烟瘾,单纯只是脑中有亟待理清的芜杂思绪时的惯性需求。他很久没接财经采访了,时间最近的那个也得追溯到去年底,有他相关采访的杂志为何会出现在齐家的书房,是碰巧还是有意?时聆说不知书房现在是属于谁的,那必定知晓曾经是属于某个人的,不难判断这个人指的是齐康年。但齐康年在上个月末就不幸病逝,再往前推一段日子,齐康年也在医院吊着口气苟活,没回过一次家。除非齐家请的家政日日偷懒,否则书房凌乱的桌面不会长期保持原状。除了时聆,齐家住宅现在到底住着几口人?齐康年以外,还有谁在关注着他——或是绘商的动态?要了解多少?在打什么算盘?咔哒,试衣间的门开了,时聆还是穿着那身皱巴巴的校服出来,欲将两套新衣挂回去。商行箴的思考中断,问:“不合身?”时聆撤开的手抚过吊牌,说:“不是。”商行箴问:“那是不喜欢?”陈列架阻隔了售货员热切的视线,时聆轻扯了把商行箴挽在小臂的袖口:“走吧。”这好像是时聆头一回主动触碰他,商行箴再次不受控地把时聆和齐家的固有关系割裂,招手让店员把那两套衣服包起来。走出店门,时聆拎着大包小包,声音小得快要被商场内的音乐盖过:“其实可以在外面的小店买,我能付得起钱的。”商行箴两手空空很潇洒,弥补自己对时聆不合理的体贴似的,不冷不热地抛一句嘲讽:“我记得齐晟地产在国内前五十排得上号吧,在那样的家庭背景长大,你没必要把自己摆在那么落魄的位置。”时聆脸色微变,手中拎着的东西好像成了千斤重:“我跟他们没任何关系。”场内明明没有晃荡的水波投影,商行箴却仿佛又在时聆的眼里看到了那些捉摸不透的、流动的情绪。他的喉间就像被什么搔过,痒痒的,在时聆将要结束对视的前一秒,商行箴说:“内裤你自己付钱。”男士内衣店就在几步远,时聆加快脚步,甩一句“知道了”。商行箴怀疑对方在闹脾气,他觉得新鲜,徐徐跟在后面:“等一下。”待时聆站定回头,商行箴把右手从裤兜拔出来:“东西我先拎着。”原想跟进店里看看时聆是不是真跟他穿同码,不料经过隔壁的母婴店,商行箴就碰见了熟人。是常打交道的锐鑫银行的行长高权,中等身材,一身工作服还未换下,但领带解了,显然是下班后直接过来的。对方也看见他了,扬声喊了句“商董”,径直从店里走出来:“这么巧。”店里还有个挺着孕肚的女人,商行箴有留意高权刚才用手臂护着她的后腰:“和太太一起来逛街?”高权笑道:“是啊,她还有俩月就生了,这段时间我们一直给宝宝添置东西,买上瘾了。”母婴店外也有陈列架,商行箴多手揉了揉婴儿装的绵软布料,玩笑道:“恭喜,到时打算请多少天假陪产?”高权摆摆手:“看情况吧,有没有那空闲还说不定,年尾多少活儿忙呢,光是追债就伤好一番脑筋。”商行箴不时向男士内衣店扫一眼:“那绘商哪天有资金困难,我是向你求助好,还是不求助好?”“你我还用担心么。”高权拍拍商行箴的胳膊,“主要是有些企业变数大,我心里慌啊,就比如有个欠了……”银行无权泄露借贷人的任何信息,所以高权没说是谁,只用手指比了个“八”字。商行箴余光一晃,时聆从隔壁店里出来,他松开攥在手中的那截布料,侧目问:“买好了?”时聆点头算作应答,商行箴说:“那走吧。”正巧高权的妻子在里面喊他,临分别前两人客套了一句“有空约饭”,默契地终止了刚才的话题。商行箴给周十五发了个消息,将手机揣回口袋时碰了碰时聆拎着的那只纸袋:“买的什么款?”时聆问:“能有什么款?”“可多了。”商行箴又在捉弄人,“有些款不适合你这个年龄穿,会影响发育。”时聆掏了掏袋子,抓出最上面那盒给商行箴鉴别:“我就买的普通款。”商行箴一看,还真是最普遍的那种男士三角裤,再一翻,标签上写着跟他同样的码数。他递回去,对上时聆棕色的眸子,有种无法形容的感觉,反正就跟昨天一样像是失了准头:“……发育得挺好的。”回去的途中,商行箴跟孟管家知会过,等到家了晚餐刚好准备就绪。时聆先把东西拎上楼,意外地发现他的房间发生了一些小改变,书桌旁立着台净饮机,墙角多了座崭新的琴架和谱架,遮光窗帘换成咖啡色的植绒布料,露台的花架摆上圆叶椒草和出了花的白三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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