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冬将过,快到春节。虽然从小年开始停了早朝,但崇帝的忙碌从未终止。各地官员汇报一年的折子早就在十一月开始收在他这一处,他也一一详看其中内容,不外乎歌颂他作为新帝勤政为民的种种事迹,再谈及地方一年所做的什么事,再对自己做一些自谦的批评。崇帝看了近一个下午,觉得愈发乏味。他其实仍有一事萦绕于怀,未有一日做成,就有一日不太舒心。新朝开始,初初登基,他是个二十岁的年轻帝王。虽说年轻气盛,但少年谁没有一腔孤勇热血,谁又不想国泰民康,百姓安居乐业。他也想,但先帝遗留下来的问题亦非一星半点,腐朽的树根盘踞在社稷之中二十多年,不是一时可全然拔出。遥指与他抱负相对立的人,首要之人便是尚书令何齐。何齐此人聪明是聪明的,但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过于聪明的人往往喜欢耍手段,不喜欢下苦功夫。又认为自己天赋英才,可堪大用,问题也归结于此处。他重于敛财,不喜与自己政见相左之人,也嫉妒那些在自己之上的人。因为聪明,却不贤良,于公于私都是一种祸害。崇帝未登位前便看得清楚,就更起了要除掉他的心思。唯有除掉他,换上自己的人,那些真正为国为民的人,才不至于让他时常担忧表面上为他稳固江山的人,是心怀叵测的人。而何齐是前尚书令的亲女婿,为朝近十七年,已积累了许多人脉亲信,拔除他并非是件轻松的事,他绸缪许久,亦还在等。眼见时机成了六分,却还不能轻举妄动。崇帝借着窗棂去看庭院之中的红梅,早上下了一场雪,眼下雪消天明,红枝梢头尚有残存的雪迹,仿佛撒了一层厚厚的银屑,红蕊隐藏在银屑里,悄悄绽开花颜,孤傲不群,又美艳无双。他念起了明徽阁的一张美人面,到了冬日,连她穿的小兜都变成了红底白梅抑或白的红梅的款式,很是应景。床帷里雪白的肌肤何尝不像眉梢上的银屑,那件红色的小兜一如枝头正艳的红梅。即便不这么想,光看她的那张小脸也是如此。白皙的面庞下,因被自己欺负得狠了而双颊酡红,似是贪喝了桂花酿,倦懒中有一股艳色,潋滟的水眸能叫嚣着年轻的帝王想要不断进出她,占据她。他紧了紧拳头,眉头凝重。他想除掉何齐,某一些人势必会牵连其中,如果是去年此时,他自然不会有那么多的杂碎心思,可是小选之后,他还是有些犹豫了。杀与不杀,废与不废,这些人在他掌心翻覆,实难抉择。情之一事,一旦魂牵梦萦,被勾动心神,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崇帝叫了周鸿:“庭院红梅尚好,折一枝给兴庆宫送去吧。”周鸿暗暗挑了一眼站在窗边看梅的崇帝,面上有些喜色,却压抑着装作平常:“诺。”兴庆宫只有明徽阁住着人,陛下这时候想着是谁,确然不言而喻。他退出次殿,亲自来到庭院里去折崇帝所说的一枝红梅。停了雪之后外面就都是冷的,比下雪还冷。周鸿搓了搓手,比量着哪一枝最好看,亲手来到梅树下折了下来,银屑纷纷落在尚有积雪的地面上,手中的红梅少了残雪的打压,显得更为秾艳,天地都可为其失色。折了一枝后,他又这下另一枝与之作陪,两枝相映成趣,如同并肩而立的霜雪璧人。他是崇帝身边的大太监,送梅这等小事不宜他亲自出马。故而取来一个长身的木匣,在上面垫了一块雪白的巾帕,把头先折下的那枝红梅小心的放在巾帕上,如同红梅横卧在雪地里,很有些意境。周鸿遣了另个小太监将着小礼物送去明徽阁,再悉心嘱咐要何娘娘亲自接了礼物才能回来。说完后,他手中握着剩下的红梅自又进了屋,来到崇帝所在的次殿。崇帝已不再看梅了,继续埋头处理政务。周鸿没有第一时间扰了他,反而寻了个合适的白瓶,将红梅插在白瓶里,轻轻放在了崇帝办公的那张桌案上。上一回,这桌子可做了些让人红了老脸的事。他只当什么也不知,知道了也不说。周鸿:“陛下,已将红梅送去了兴庆宫。”白瓶虽然被他放得轻,但也还是有可被察觉的声音,在檀木大桌上,便是粗钝的一声。
崇帝抬头瞄了白瓶中的红梅一眼。周鸿笑道:“奴才做主也给陛下折了一枝,好教您忙碌之余瞧上一瞧,也舒服些。”崇帝浅“嗯”一声,看了一会儿便又埋头不看了。明徽阁里,何昭昭特意将一张小榻移到窗边,生怕自己不着凉似的,开了半扇窗,泄出冰凉凉的寒风进来,而她两只手合抱着汤婆子,身上搭了床御寒的薄被,也在赏梅。明徽阁里的梅树要比太极宫的细弱一些,开的花也那么多,但亦是红艳好看的。满天皆白里,独独寒梅红极似血,无论如何也能让她心动。风微看了心疼:“天寒地冻的,主子小心着了凉。”何昭昭眼神不改,笑着回她:“冻一冻也不妨事,要是总不经冻,一受冻就要生病,那就太软弱了。”她总有一肚子的歪理能够匹敌胸中的风花雪月,风微心里没有风花雪月,只有一个主子,因而不懂她的风雅偏好,但为她沏了杯热茶,至少让肚子暖一暖。她还在看梅时,太极宫的小太监就过来了,她顺着窗一眼可见。寒露正在应付着那个小太监,小太监道:“陛下差奴才给何娘娘送了个小礼物来,不知娘娘此刻在——”寒露:“娘娘正在暖阁里,我带小公公进去。”不一会儿,何昭昭便与小太监打了个照面,见他手中捧了个匣子,他还未说,便轻柔的问:“陛下送了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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