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昭昭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无数的妖魔鬼怪要捉住她。她耳边是乱糟糟的各类声响,像是野兽嘶鸣,又像是鬼魅发出来的桀桀的笑声,又渗人又可怖,不那么好听。而这些鬼怪有些头上长着极大的犄角,连额头上也有一只角,整张脸长了绒密的毛发,眼神逼人。有些是长舌头的,一整条塞不进嘴巴里,全露出来了,看着也吓人。她一直在跑一直在跑,生怕被它们捉住,然后拿去下油锅炸了吃。可她无论怎么跑,躲在何处,总有鬼魅能找到她的去路,狞笑着追赶她。“捉住了。”她发觉有只手在她肩头拍了一下,轻轻摇着她肩膀,让她转身。她旋身一看,是一张何霜梦的脸,可是跟前这人头发与衣衫都黏湿透顶,像被水泡过,脸色发紫发肿,没有一丝人气儿,何昭昭听见她对自己说:“是你把我推进水里的,不是我自己跳进去的。”何昭昭着了一吓,猛然推开她,大声喊叫:“不是我,不是我!”“主子!”何昭昭从梦魇中强行睁开眼,见得风微在她跟前坐着,一脸惊意,反而放下心来。“主子做了噩梦?”风微用巾帕给她擦鬓边额头的汗渍。“嗯,梦到那人找我索命,说是我推她下水的。”睡了一宿,何昭昭虽然还是缺少力气,但至少是没那么困倦了。“这事儿本就不是我们干的,主子清清白白,不必怕她。”“清白又怎么样,还是难抵悠悠众口,就算她们知道那事不是我干的,也会知道我们何家姐妹不合。”何昭昭知晓宫中的风波不会断,只是没想到是因何霜梦而起。“您老是心里记挂太多,这才病下了。昨天医女说,中了暑是其一,心绪不佳是其二,主子别念着那些不好的,这些日子咱们不也很快活么?”何昭昭细细思索风微口中的话,之前雨细便说她瞧着比出阁前更为活络开心,而她也确实如此的。从前她不是为了母亲的病情心忧,就是为了何家的虚假亲情而难受,也只有在宫中,抛开了帝王恩爱,抛开了家族情怀,她才能安安心心的想起自己。她的情绪全然被周遭所左右,像个傀儡一样,手脚被提线之人cao纵,要她难受便能让她难受。在这样的cao控下,她往往总是不开心,若要开心,需得握住那几条线,让自己掌握自己才行。她被陷害了,分明要愤怒才是,但是除了那层愠怒之外,她最多的反而是难受与悲凉。她顾念着虚假的血脉亲情,一味忍耐退让,但所换来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伤害罢了,实在不值得。这些事她以往压在心里,总想着要逃避,但逃避亦是无用的。思绪纷乱中,风微出了声:“主子不妨喝些粥,您一宿未食了。”何昭昭不太有胃口,摆了摆手,让她拿走。而室外传来寒露通报的声音:“太极宫的周总管来了。”“我实在起不了身,请他进来吧。”隔着几层帷帐,周鸿站在帷帐之外同她道安:“今早陛下听说何主子病了,上朝前让奴才来您这看一看。”周鸿身后跟了一个太医,这时候便向何昭昭通禀了一句,是打算再为她把一脉。何昭昭没有拒绝的理由,便从床榻上伸出一只手,搭在脉枕上,由他再探查自己的情况。“何主子如今仍是脉虚气虚,但暑气发热都消了许多,着重将养几日,便不成问题。”“多谢。”何昭昭虚弱回他。“陛下叫奴才带了些滋补的药材,要是有用得上的,何主子便莫要省着了。”难为崇帝还能记挂着他,她已然心里好上许多。至少此举,也算是承认她是对的,她没真把何霜梦推入水中。“有劳周总管,还需您同陛下说一声,我并无大碍。”“诺,您安心养病便是。”周鸿见话已带到,滋补药材也悉数交给了雨细等人,便又去寻仍在临朝的崇帝。在路上时他按下一丝欣喜,早晨陛下无意问询起何主子,原是想今日去拾翠居坐坐,没成想这人先病了。自己抽不得空来,又怕来了让别人知道自己对她有那么几分特殊,只好让他过来瞧瞧,探探情况,颇有些口不对心。可惜何主子也柔软娇弱,虽没见她神情如何,但声音也还是虚弱无力,这可得和陛下说一说。而拾翠居内,雨细着人清点周鸿送来的滋补药材,又捏着太医新开的方子去煎药。风微讨巧地与何昭昭说:“主子您看,陛下心里有您,太医也说您当前需得补养身子,这粥也用一用吧。”何昭昭想了想,心软地依了她。风微笑成了一朵花,端着碗就坐在床沿,右手提着瓷勺,舀了一勺吹了吹,等凉了些便送到何昭昭嘴边。何昭昭张着嘴喝下去,嚼了几口乖顺的咽下。粥是煮得极为粘稠而熟烂,入口即化,让她没那么不肯咽下。肉糜夹杂其中,也是好下咽的,风微半哄半强硬地喂她,恰好也让她吃下一碗,心满意足地服侍她靠坐在床头,背后垫着软枕。
何昭昭让风微给她把没绣好的腰带拿过来,趁着闲暇便打算继续绣下去。风微也乐得见她有精神捣鼓捣鼓其他的东西,总比一直睡着,精神恹恹的要好。精气神总是要自己讨来的,越困越贪睡,越贪睡精神便越不济,还不如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何昭昭手中的山水绣了一半,已然有些风采了,乌黑的底色上,是重重迭迭的远山,不是那种青绿的亮色,而是适合男子的墨灰,山峦的边缘倒是用稍微亮一些的青线描绣,很是精巧。每一针每一线都是何昭昭用心而为,因此也比平常绣荷包绣手帕要慢上许多,生怕错了针,就不好看了。她垂着头仔仔细细的就着日光绣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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