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西洋沿岸吹来咸湿海风,阿塔雄湾印下圈粼粼波光,海岸东侧却是片广袤的沙丘,这里是凯拉沙漠。
落日贴着沙浪棱线,衬得大地暗沉沉的,透出一抹深红。流沙熔浆般灼烧脚心,氤氲起股股热浪,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拉力赛进入最后冲刺,方成靖焦急地低头数秒表。
伴随一阵嗡鸣,尘沙弥漫的地平线陡然蹦出辆黑豹。引擎呛了砂砾,气流声短促而尖锐。他猛地发力,甩开穷追不舍的两条尾巴,直冲终点。
瞬间点燃了周围人群,引起阵阵喝彩。
方成靖咬紧牙关,几乎要跳起来:“50分15秒!”
俨然打破了记录。
黑豹的主人掀开头盔,露出双狭长阴郁的眼眸,竟是个过分漂亮的亚洲男人。这不由再次挑起全场女士的兴致,有位高挑的车模大胆上前搭讪。
“今晚有空吗?”她撩起金发直勾勾盯着朴悯,尾调带着法语特有的卷舌音,听上去像是撒娇,言语露骨。
方成靖吹起口哨,不顾自己的跛脚,朝那车模抛媚眼:“有空有空。”
“你不去医院换药了?”朴悯顶了下腮,不留情面地拆穿他,继而抱着头盔转身就走。
方成靖拖着右腿急忙跟上,一边不忘回头笑:“下次吧。”
他没跑过沙漠,昨天预赛热身就连人带车狠摔了一跤,右腿险些骨折。好在文昌随队来玩,不得已替他上场完成了拉力赛。
海岸边点了篝火,浮动烟灰。
文昌吐出血痰,下颌破了个大口子,曝露在掺杂细沙的风眼中,酸麻得疼。
“我靠,你怎么伤成这样?”方成靖惊呼。
文昌缓慢挪动步子,挑眉将脑袋往旁边那群德国佬身上歪了歪,方成靖登时变脸。
拉力赛后半程那几个人企图包抄brave,屡次无视规则往他们车上撞。奈何沙丘拉力赛和普通比赛差距很大,赛车手除了要有高超的车技,还需要克服恶劣的环境,考验随机应变力,评委无法全程跟踪。
方成靖比了个中指:“fuck you!”
为首的男人显然被激怒,拧响手腕关节,眯着眼睛凑过来,嘴里骂骂咧咧。方成靖不怂,叫嚣着挺直上半身。
朴悯眉心微蹙,挡到前面,冷冷瞥了眼那几个德国佬。
在巴黎挂急诊和赌博没什么两样,四个字可以概括——听天由命。
一名打扮精致的法国老太瞧见方成靖立马躲开,浑像见了鬼,他翻了个白眼问:“悯哥儿呢?”
“出去买喝的了。”文昌扣紧背后的帽衫,垂头回应他。
方成靖瞧见清了清嗓子,拿捏出一副长辈的语气:“你爸的事我听说了,和你没关系,别太丧气,来巴黎就当散心。”
“我没丧气。”
“谁信,没丧气你这个鬼样子。”
文昌肩膀微颤,扬了扬下巴,露出两只青肿的熊猫眼。方成靖下意识后退半步,比赛场中受的伤还要严重。
文昌咧嘴苦笑:“哥,你以后别这么冲动,我不想再挨揍……”
“……”他噎住。
方成靖捻了下淤青的眼角,无奈盯着排成长队的居民,身后的brave成员脸上或多或少都挂了彩,可见刚才的群架有多激烈。
巴黎92省第十二区。
这里靠近里昂火车站,治安相对还算过得去。
街角乍露的灯火在夜色里格外扎眼,自动贩售机前有对小情侣,正旁若无人地拥吻。朴悯握拳轻咳了几声,两人方才分开。
他敲了敲贩售机玻璃,卡在甬道的咖啡利索掉进取货口。
附近的法桐枝光秃秃的,下面坠了一簇簇悬铃木果实,时不时左右摇晃,别具风情。
咖啡甜腻到难以下咽,昏黄灯光罩住他半边身子,刀削般的侧脸隐在阴影中,鼻骨挺拔,下颌线条清晰,媲美卢浮宫俊美的雕塑。
空气里弥漫着烤栗子的暖香,驱散街道夜晚的肃杀,巴黎冬日是温柔的,总能轻易引诱人们跌入梦乡。
朴悯吸了口气,回忆自脑海深处翻涌而至。
一年前,那场冷雨涤荡了整条盘山公路,车头几乎完全扭曲陷进山体,好在油箱没被破坏,加之是雨天,火势不大。
驾驶座上留有血痕,却怎么也找不到人,她连同黑匣子一起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没有存在过,唯余北芒山那片月季花开了又败。
无数次午夜梦回,看到她倒在血泊里,悔意就密密麻麻地啃噬心脏。
如果当初他没有急着回检察院,也许这一切都会改变。
察觉夹克一角紧了紧,朴悯微怔,眼皮一掀,盯着身旁突然冒出的小男孩,瞧了眼又迅速收回来:“你干嘛?”
“我想喝橙汁。”小男孩肉滚滚的手心攥住他,不大怕生。
朴悯觉得有趣,勾直嘴角笑:“小鬼,你是要饭的吗?”
小男孩摇头,鼓了鼓腮:“我来医院看牙的。”
他这才注意到,小孩门牙缺了一半,说话有些漏风,唇边的笑意更甚。
传统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