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稹把王萱带到一家偏僻的客栈,打了水为她洗脸,一碗冷茶灌下去,王萱很快就醒过来了。
“这是哪里?”她的声音有些嘶哑。
“客栈。”
“哦。”王萱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裴稹坐在床前照顾她,有些尴尬,悄悄往床里边缩了缩。
“你这么怕我?”裴稹眸色幽暗。
“不——”王萱觉察到他的不悦,连忙解释:“未婚男女同处一室,不好。不过,还是要谢谢你,你又救了我一次。”
“这一次不算,是我把你带出来,致使你陷入险境,差点出事,我很抱歉。”
王萱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今天晚上,我其实很开心。”
但这样的快乐,以后都不会再有了,裴稹是一个意外,而她的人生中,所有的意外都会被排除。
“饿吗?”
“还好。”她的肚子“咕噜”一响,好像是对她口是心非的嘲讽。
“饿了就说。”裴稹笑了笑,下楼端了一碗阳春面来,不过片刻工夫,王萱已经捋平了衣上的褶皱,把松松垮垮的发髻又挽了一遍,然后乖巧地跻坐在小桌旁。
她脸上的红晕还未退却,想来一向动作优雅缓慢的世家贵女,在这片刻时间里接受了一个巨大的挑战。
王萱慢慢吃着,裴稹坐在窗边,远远地看着她,距离过近的话,她又会如临大敌,十分拘谨不安了。
“你吃面,是从上往下,一根一根吃的?”裴稹露出无奈的苦笑。
王萱警醒地回头,用眼神问他:“不对么?”——食不言寝不语,这是她打出生起就守着的规矩。
“拨一下,看看面条底下有什么。”
王萱纠结了一会儿,还是照做了,拨开的面条中央,卧着两只水煮蛋。
她“啊”了一声,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僵直的身子也放松下来。
好像在裴稹面前,不必如此拘束呢。
王萱吃完阳春面,精神好多了,裴稹把她送回泰康坊王家,临走前,给了她一把小巧的匕首。
“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保护好自己。”
王萱接过匕首,仔细收好,她并不是那种不知好歹、无理取闹的人,裴稹虽然对她无礼,却也还算得上君子。更何况,这个奇妙的夜晚,在她人生中,是绝无仅有的放肆。
裴稹跃上院墙,回头望了她一眼,王萱站在院中,朝他挥手。
“裴稹,我们是朋友吗?”
“是。”
王萱露出一个快慰的笑容,转身准备回房,却看见卢嬷嬷站在阴影中,将她与裴稹之间的所有接触收之眼底。
“女郎——”卢嬷嬷喑哑的声音中含着一种莫名怒气,那是对她的警告。
“嬷嬷,我知道分寸,那只是我的朋友。”
“不——”她挥舞着双手,想要来抓王萱的手臂,王萱知道,如果她的嗓子还是好的,她就会说:“女郎,你久在深闺,不懂那些男人们的圈套,他们对女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根本不会把任何人放在心上。爱你的时候山盟海誓,抵死纠缠,不爱的时候比侩子手还要绝情。女郎,你是王氏嫡女,尊贵无比,你未来的夫婿,将会是天下最好的儿郎,而不是一个来历不明、行为不端的人!”
“嬷嬷,”她张开手臂转了个圈,裙角在幽幽暗夜中绽开一朵洁白的花,“你看,我已经长大了,我同你一般高,同阿稚一样,对外面的世界有着无尽的好奇,我不是雅阁里易碎的玉瓶,也不是樊笼中只会啼叫的云雀,我会判断朋友的好坏,也在学着保护自己。”
卢嬷嬷望着她,眼中的惊诧和怒气渐渐退却,思绪飘远,回到了二十年前那个雪天。
“阿宁,阿耶替我定亲了。”
正在檐下挥剑打落冰柱来玩的卢怀宁微微一愣,旋即大笑起来,取笑她:“幼容阿姊终于要出嫁了呀,可喜可贺!家主给你定了哪家公子?是谢家平郎还是裴家十九?”
当时谢平和如今的谢玧一样,风流蕴藉,在世家之中素有贤名,年貌相当的贵女们都想嫁他为妻,而裴家的十九郎裴献,更是天下闻名的美男子,再加上动乱之际,裴家支持的萧纲势如破竹,裴献也是许多人眼中的良配。
卢幼容听了怀宁的话,反而沉默不语,半晌之后才道:“是王家的王恪。”
怀宁不再玩冰,回到幼容身边,将冻得通红的手塞进她的衣袖,却见她的袖边磨损严重,上好的丰州绸缎抽了丝,在寒风中飘摇着。
南迁之时,范阳卢氏死伤众多,家财大多遗失,她这个旁支庶女,本应该自生自灭,或者住到外头的破宅子里,是幼容阿姊开了口,把她留在自己的院中,待她如同亲姊妹。
怀宁早早没了娘亲,阿耶也不知去向,很有可能已经死在了南迁路上,嫡母不肯管她,她孤身一人,倔强地跟着卢氏的车队,举着母亲当年表演剑舞用过的未开锋的剑,喝退那些觊觎她年轻貌美身体的浪人。
幼容看见她将剑舞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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