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危楼收回了视线。
他隻字未提心中所思,只打量侯府的园子,因祠堂已经脱离了侯府主体,因此霍危楼越往北走,越发觉侯府之大,“这园子是郑氏修建?”
贺成咂摸不出霍危楼问话的意味,隻得老实道:“不是的,此园乃是前朝一位亲王行邸,建造之时引来了城南浣花溪的活水,在园内造了三处内湖,后来朝代更迭,园子废弃,内湖都干了,大概六七十年前,被当时的郑老爷买下,重新修缮之后做了祖宅。”
霍危楼目之所及,越是往北,越可见百年松柏,若此园是郑氏自己建造,则要花费不少价钱,他身负监察百官之责,自会在意这些旁枝末节。
穿过一道月门,便当真离开了侯府主体,眼前一片茂密竹林,日头当空,竹林里投下斑驳的一片光影,霍危楼带着人穿过幽径,很快便看到了隐秘在松柏之下的侯府祠堂。
松柏参天,雪积翠稍,茂如伞盖的松柏仿佛天穹似得笼罩着祠堂,以至于隻站在祠堂之外,便觉此处难见天光,阴气极重。
虽寻常祠堂多伴以松柏彰显肃穆敬祖之意,可眼前这一幕,当真应了贺成所言“阴气”二字。
一行人进了院门,院内积雪铺地,其上只有几串单调脚印,还是片刻前所留,贺成快步走在前叫门,“玉嬷嬷?侯爷来了,开门——”
屋内安静的落针可闻,就在贺成皱眉之时,门忽而毫无预兆的打开了,而此前,贺成竟未听见半分靠近门口的脚步声。
门内出现了一张因常年不见光而显得有些死白的脸,玉嬷嬷年过半百,一张脸本就枯槁若鸡皮,再加上褐色斑点和一双毫无生气,黑洞洞的眼睛,乍一出现,便有些瘆人。
她一张脸露在门缝后,看了一眼外面的人,目光定在了霍危楼身后。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忽而生出几分变化,唇角一抿,将门打了开。
她穿着一袭黑衣,未着缟素,屋内昏暗一片,她整个人亦像隐在黑暗中似的,贺成踌躇着没进门,霍危楼大步入了祠堂。
进门便是阔达的正厅,郑氏祖先牌位摆在正北方向,其下长明灯灯火幽微,两侧皆有厢房,一侧为香火祭奠之物,一侧则为玉嬷嬷之居室,霍危楼大眼一扫,转眸盯着玉嬷嬷,玉嬷嬷负手而立,脑袋垂着不与霍危楼对视。
霍危楼道:“你来此多少年?”
“奴婢来此十五年了。”
玉嬷嬷说话之时,透着一股子久不与人言语的僵硬感,再加之语声沙哑,听着略显古怪。
霍危楼又问:“因何至此?”
玉嬷嬷抿着唇,“奴婢有罪,来此赎罪。”
玉嬷嬷低着头,若将门关上,便如同隐在黑暗中的一具人偶,通身上下不见半分活人气息,霍危楼默了默才问,“何罪?”
玉嬷嬷垂着头,至此便不答话了。
霍危楼蹙眉,贺成道:“问话的是武昭侯,玉嬷嬷,如今府上老夫人之死有疑,本官劝你知无不言,好为老夫人求个公道,也全了你们主仆情谊。”
玉嬷嬷脑袋仍垂着,“老夫人年过半百,乃寿终正寝,过几日,奴婢也会随她而去,到底了地下,奴婢自会和老夫人再续主仆之情。”
这般说完,贺成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没得说自己过几日也要死的,还说什么到了地下……
一片黑暗中,霍危楼冷冷的笑了一下,“嬷嬷不畏死,可是否想过侯府其他子孙?嬷嬷是老夫人身边的老人了,既不答因何罪至此,不若说说,府上郑文宴生而不吉之事吧?”
玉嬷嬷的肩膀明显的瑟缩了一下,她忽而抬眸往霍危楼身后看了一眼,仿佛霍危楼身后藏着什么人一样,这一眼看的贺成心底一抖,也连忙往霍危楼身后看去,可霍危楼身后不远处,只有一张挂在墙上的不知哪位郑氏先祖的画像。
“十五年前,侯爷身边一妾产子,奴婢照顾不力,使其母死子亡,本该被杖毙,老夫人却念主仆之情,令奴婢来此恕罪,这便是奴婢来此之缘故。”
玉嬷嬷说完,转身走到郑氏列祖列宗之前跪下,口中念起了经文来。
她背影好似一尊石雕,贺成欲要上前再问,霍危楼却抬手製止了他,霍危楼知道,这位玉嬷嬷,今日绝不会再开口了。
霍危楼唇角噙着一丝冷笑,转身朝外走去,贺成跟在后面,出来后忍不住揉了揉起满了鸡皮疙瘩的手臂,“侯爷,就是这么个人,太古怪了,适才下官来时,她就开了半边门,亦隻站在门内答话,当真瘆人。侯爷,现在怎么办?”
“去查侯府下人,看谁是在府里待了十五年以上的,看看她说的是真是假。还有关于郑文宴的不吉传言,所有侯府的老人,一个个问。”
霍危楼走到院门口忽而停步,转身再看向屋门之时,冷凝之色再度浮现在了眼底,“越是装神弄鬼,那不吉之言越是大有文章。”
霍危楼头也未回的离开了祠堂。
西院灵堂中,绣衣使寻来了缪蓝草,薄若幽正将薄薄的洒金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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