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空。”他说:“我回一趟穗广。”
穗广市在函省的中部,紧挨着省会洛城,是一座安宁的小城市,被叫做洛城的后花园。陈争小时候虽然大部分时间生活在洛城,但母亲的老家却在穗广市,他也是在那里认识了梁岳泽。
秋高气爽的天气,适合登高赏秋,穗广市也的确以山林众多闻名。此时山上的叶子红的红黄的黄,中间夹杂着一片片四季常青的树木,美丽得仿佛仙境。
陈争一身肃穆的黑,在墓园的停车场停好车,拿出一捧来到穗广市才买的鲜花。手机里没有信息,梁岳泽没问他到没到。他直接往梁家的墓地走去,果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梁岳泽坐在两座豪华的墓碑中间,正在低声说着什么,离得太远,陈争听不清楚。他没有立即走过去打搅,背过身去,抬头看着明朗的天光。
梁岳泽和弟弟妹妹说完话,转身看见陈争,笑道:“来了怎么也不打声招呼?”
陈争这才过去,“又不急。你也难得有时间来看他们一次,不耽误你们说小话。”说着,陈争将两捧花放在两个墓碑前,轻轻吸气,“小晴,小彬,我来看你们了。”
他向来不是喜欢在墓碑前絮絮叨叨的人,说完这句话就安静下来。梁岳泽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两人都沉默着。片刻,他问:“你刚和他们聊了什么?”
“还不是那些话。”梁岳泽说:“汇报我这一年干了什么,取得哪些业绩。”
陈争说:“小彬像你老板。”
“他不就是想当老板吗?”梁岳泽笑了笑,“我们三个加上你,最有雄心壮志的就是他了,要不是……我这个位置就是他的。”
陈争在梁岳泽背上拍拍,梁岳泽看着墓碑上那清瘦的男孩道:“你以为我想当啊?如果不是因为你,我现在都跟你争哥一起叱咤风云了。”
陈争笑道:“说什么呢。”
“不就是吗?”梁岳泽扬起脸,云朵在他眼中投下一片倒影,“我们都没有走当年想走的路。”
陈争看到地上的酒瓶,梁岳泽酒量不太好,但这样的日子总会喝一点,毕竟三兄妹里,梁馨晴是个爱酒的豪爽女孩,梁岳泽总说她活着的时候梁语彬老是管着她,他这个当大哥的也没替小妹解围,现在能陪她喝点就喝点。
“你喝多了。”陈争扶着梁岳泽坐下,“还聊了什么?”
梁岳泽想了想,“我让他们保佑你。去年我也让他们保佑你了。小晴以前那么喜欢你,她说好,一定保佑你。”
陈争叹气,顺着他的话,对梁馨晴的墓碑双手合十,“那就谢谢小晴了。”
安静片刻,梁岳泽没看陈争,“争争,工作上的事其实我们谁都帮不上忙,你得自己走出来。错的不是你。”
陈争想,是巧合吗?这两天怎么谁都跟他说同样的话?
梁岳泽见他有心事,想了会儿,问:“是不是那位特警队长有消息了?”
韩渠的事警方并未对外公布,普通市民不知情,但梁岳泽这样的大企业商人,发现特警支队队长消失了,陈争的职位又发生变动,隐约能猜到一些问题。
陈争摇头,“只是有人最近给我说,队友是队友,我是我。我过去太顺,才会想东想西,如果经历过大风大浪,就根本不会把这种事放在眼里。”
梁岳泽有些吃惊,消化了片刻才道:“你的领导?”
陈争问:“为什么是领导?”
梁岳泽说:“就挺豁达的吧,说得也很直白,像是经历过很多事,还有年龄的沉淀。”
这句“年龄的沉淀”不知怎么戳到了陈争的笑点,“他才二十九,沉淀得还没我们多。”
梁岳泽也笑起来,“那能跟你说这种话,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了。”须臾,见陈争没有出声,梁岳泽又说:“其实他说得没错,我们这样的人,可能就是太顺了,所以在困境突然出现的时候,整个人就会毫无征兆地栽进去。想要重新爬起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陈争扭头看梁岳泽,梁岳泽的语气云淡风轻,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但当年云泉集团的动荡,是他现在的困境可以比拟?那时梁岳泽才多大来着?他眯起眼回忆,低声道:“当年你才二十岁吧。”
梁岳泽说:“是啊,一转眼都十五年了,我们都三十五了。”他的目光变得很温柔,像是在看两个小孩,“小晴和小彬如果有下辈子,也都十五岁了,不知道还是不是兄妹,小彬还是不是那么有事业心。”
陈争不相信轮回,也不相信死去的人能够保佑活着的人,陪梁岳泽来看这两兄妹,或者春节去给自家过世的亲人扫墓,都不过是做给活着的人看,寻求自身的慰藉。
但此刻,他也和梁岳泽一起聊起来,“他们肯定还能当兄妹,小晴没小彬管着,那不得上天?”
梁岳泽笑起来,笑完大概是受到酒精的影响,惆怅道:“那我呢?我下辈子还能给他们当哥哥吗?”
陈争说:“不能了吧,等你去投胎,大概只能当他们的孙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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