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种虫的事有了眉目,严之默觉得姚灼言之有理,饭后便修书一封给西窗阁。加急信件仅需三四日便可到达白杨镇,而他们距离返程,还尚有一些时日。这种家里顶梁柱亡故,亲戚们妄图争抢家产的案子,属于一种常见纠纷。严之默花钱请了淮江城数一数二的讼师,洋洋洒洒写好了状纸,朝县衙一递,直接立案。而当那群亲戚作为被告,被带到公堂之上时,还有一种没搞清楚状况的茫然。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一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还真的敢联合一个外乡人,与自家的宗族叔伯们对簿公堂!在村子里,大姓宗族是最根深蒂固的势力,甚至凌驾于律法之上。庄稼人说好听点是淳朴,说不好听点就是愚昧,往往坚持着家丑不外扬的说法,轻易不会闹出官司。可如今已然走到了这一步,无论如何,那些企图争抢家产的人都是不占理的。再加上有能言善辩,专攻此道的讼师加持,直把孤儿寡母的经历说得令人潸然泪下。至于这些亲戚,更是丧尽天良。审理这些案子的时候,衙门外从来少不了百姓旁听。这些家长里短之事,尤其引人注目。登时,从看热闹的人群中传出的议论与咒骂声不绝于耳,少年渐渐挺直了腰板,至于“被告”们,则需要担心一会儿出去的时候会不会被人丢臭鸡蛋和烂菜叶。“被告”们根本没有辩驳之力,很快便接二连三地匍匐在地,涕泗横流地认罪。知县露出嫌恶的表情,惊堂木一拍,一锤定音。每人皆被判打了十到二十板子不等,以示惩戒。严之默帮助的这位少年,姓关,名叫关时。这回的官司对于少年所在的关家村来说,是从未有过的,因而村长也跟着来了。村里人挨了责罚不说,他也跟着被知县好一顿训诫,斥责他未尽到作为村长的职责。村长在知县面前自然是五体投地,诚惶诚恐,再无在村子里时的那份威风。关时在一旁看着这群人的嘴脸,只觉得十分可笑。一想到日后少不得还要和这些人低头不见抬头见,便觉得十分难受。好在如今有了县衙的判决,村长必定不敢继续和稀泥。甚至转身时对着关时,说话的语气都多了几分慈祥与亲切。待离开县衙,吃了瘪的人一出衙门,就被围观的老百姓们戳了一顿脊梁骨,什么难听的话都听尽了,当下便赶忙灰溜溜地走了,关时四处张望,等看到严之默所在的位置后,便拜托他母亲的一位娘家亲戚,先将自己母亲送去了驴车上,安顿好后,才径直朝着严之默的方向走去。他不顾严之默的阻拦,执意要跪下磕三个响头。严之默发现了,这少年脾气硬,更倔得很。他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无论如何也没让他膝盖打弯。“你我是生意上的合作关系,在我眼里,你我是平等的,无需这些虚礼。”关时听后一愣,旋即眼眶一热,愈发感慨。想到方才那些明明有着血脉联系的亲戚们,一个个都以他年岁尚小为由,恨不得敲骨吸髓。而眼前这位非亲非故的,异乡来的老叶,却令自己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尊严。他心绪飞转,好不容易积攒了一些勇气,当即对着严之默尝试说出了自己的打算。“严老叶,我想把蜡园直接卖掉,然后带着我娘亲去镇子上居住,镇子上有更好的大夫,可以给她看病,还可以用卖蜡园换来的钱做点小生意。”他像是要为自己鼓劲一般,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觉得我能行。”严之默审视着眼前的少年,看到他的眼神里藏着一束光。
这让他想到了白大山,都是小小年纪就扛起家庭重担的可怜孩子。严之默思忖一瞬,询问道:“你是想直接同我谈这笔生意,不止售卖种虫给我,而是直接将蜡园转让于我?”关时还是年轻了些,听了这句话,只觉得自己的心思一下子被看穿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看严老叶您的意思,假如您无意,我会在把第一批种虫采下后,再将蜡园转让给别人的。”这件事对于严之默来说,称得上一件好事。初时他连白蜡虫的种虫都尚且买不到,如今面对一个以实惠的价格,得到整个蜡园的机会,如何能够错过?可毕竟想要买一个蜡园所需的花费,不是一笔小数目。“这笔支出,在我原本的计划之外,我需要考虑一晚。”他算了算时间,继续道:“待我和夫郎商议无误,若无意外,明日午后,我会带着他一道去村子里找你,你也可以考虑一下,打算以怎样的价格转让。”关时有点没听懂,“与令夫郎一起?”在他的认知里,每个家庭都是男子做主的。何况严之默是个生意人,做生意这种事,素来与后宅中人没什么关系的。而且,他也没想到面前风姿卓越的严老爷,娶的竟是一门夫郎。严之默不知少年的小脑瓜子里在想什么,只是颔首道:“家中大事,我自不可独断专行。”关时暗中感慨,这做大生意的人,真是与众不同。还没感慨完,就又听到严之默问了个有些没头没尾的问题。“你们这村子周边,可有什么游玩的好去处?”……春夜里,落了一阵细雨,牛毛一样,停了之后徒留空气里泥土的清香与泛泛的潮湿气息。暂住的院中屋内,点着灯的书桌之上,只见严之默正垂首凝神,认真地描画纸上的图样。姚灼在一旁依照图样上的长短,用小刀削着竹条。南地不缺竹子,他们问了房东后,直接从宅子的后院里斫了两根。竹子生得高,只两根也就够用了,就这还算上了损耗,实际上也确实削坏了一些。这一切的起因,皆源自严之默今日回来后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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