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不了洛京的皇帝亲自去边关看看英国公到底有没有在耸人听闻。不得不说,能坐稳三十四年皇帝的就不是个草包,他这一手混不吝的损招一出,朝堂顿时一静,再没有人敢瞎逼逼了。笑话,要他们在洛京喝着茶品着酒高谈阔论还行,要真去边关,就是有九条命都不够丢的。
能混到皇帝面前的就没愣头青,这点简单的道理他们还是懂的。这是苦了那几个专门为了跟英国公唱反调而瞎蹦跶的人,这下好了,将自己的命和前途给蹦跶进大半进去了。英国公早就见惯了这些朝臣的嘴脸,只是临了临了,还是不免心灰意冷。他不是他的父亲老英国公,老英国公亲身在北境待了十年,杀的胡人五十年不敢南下,也杀的庶出长兄胆寒,庶长一脉远走桐城,再没机会重回洛京中枢。他是老英国公唯一的儿子,是长子也是嫡子,不管是做世子还是做英国公,都没人跟他争抢,他也不用上战场,老英国公逝去后,他就名正言顺的成了新的英国公。相比于战场,生于安乐富贵窝的他更熟悉朝堂,相比于父亲的戎马倥偬,他要更殚精竭虑。因为他要养父亲留下来的边境大军。一年接一年的,他都以为此生都不用上战场了,谁知道老了老了,被父亲杀退的胡人大军又回来了。然而这次,他却是没有父亲那样的自信和心气再一次杀的胡人不敢扣关了。他不行,他的儿孙行吗?看着蝇营狗苟的长子和纸醉金迷的次子,英国公不由大摇其头,他的这些儿子们,连他当年都不如,上了战场,自己找死倒也罢了,要是累的大军郭氏的累世英明恐怕就要葬送了。他的儿子们不行,那么孙子们呢?英国公突然想到了远走桐城的长孙。说起来,他这个长孙的处境,和自己父亲老英国公当年的处境有些类似,唯一不同的是,父亲当年出征之时年已弱冠,而这位长孙,今年只有十四岁,是周岁还是虚岁来着?十来岁的少年,敢上战场吗?直到大军开拔之前,英国公心中都是对这个长孙存疑的,等到了桐城郊外,看到这个长孙的时候,英国公心中的那点子疑惑顿时就打消了。能不能领兵作战上了战场才能试的出来,但这骨子里透出来的精气神,让他似乎看到了五十年前的父亲。他郭氏的少年英才啊,理应如是!郭继业打马上前,马上行礼唤道:“祖父。”英国公郭代武颔首,道:“去见你曾祖母。”郭继业点头,错身郭代武半个马身,迎英国公及其亲卫进西堡去拜见老夫人。西堡正堂,郭代武一脚踏进门槛就涕泪叩首,唤道:“母亲!”老夫人亦是老泪纵横,在周姑姑她们的搀扶下来到老儿面前,将他的脑袋抱在怀里痛哭:“我的儿啊”一同候着迎接英国公的夏川萂去看跟随在一旁的郭继业,郭继业一身戎装,眉眼低垂,面无表情,好似眼前母子相见的感人场景与他无关似的。倏地,郭继业转头抬眼朝她看过来。夏川萂吓了一跳,忙低下头,不敢再胡乱打量。母子抱头痛哭之后,周姑姑清场,留老夫人、英国公、郭继业在内详谈。具体详谈的什么,夏川萂不得而知。半个时辰之后,英国公接上郭继业出了西堡,在郭氏族老族人的相送之下,带着大军和粮草向北而去。夏川萂一直随着为大军送行的人走出老远,一直等看不到郭继业的身影之后,才随着众人回去西堡。原本打算回去西跨院的,但路过前厅厅堂的时候,夏川萂脚步一拐,去了老夫人的后院,后院偏厅,就是小佛堂。夏川萂站在小佛堂里,看着端坐高位俯视芸芸众生的佛祖,她想,她应该去给佛祖烧上三柱清香,保佑战事顺利,出征的人都能平安回来。但她内心里自己也清楚,她是不信佛祖的,与其信这些虚无缥缈的玄学,还不如相信自己来的快。夏川萂站了一会,到底没有去烧香叩拜,一转身,见到老夫人就站在佛堂门口,不知道来了多久,看了她多久了。夏川萂:“老夫人。”老夫人迈过门槛,进入佛堂,来到佛前净手,拈香,燃香,进香一气呵成,然后退后三步,跟夏川萂站在一起,抬头看端坐高台的佛祖。袅袅檀香升起,很快模糊了佛祖慈悲的面容。老夫人:“送走了?”夏川萂:“嗯。”老夫人:“为什么不祈求佛祖保佑?”夏川萂低头,良久不语。老夫人:“回吧。”夏川萂看着老夫人转身,一个人脚步蹒跚的朝佛堂门口走去。夏川萂终究没忍住,开口问道:“老夫人,您为什么不阻止公子上战场?”您不是最疼这个孙儿吗?为什么不阻止他?老夫人转头看着夏川萂,道:“夏川,继业有他该做的事,我们要做的,就是支持他。”她的夫君是英国公,她的儿子是英国公,她的孙子、曾孙,以后也会是英国公。英国公的爵位得自武勋,她不会阻止自己的儿孙去战场博得生前身后名。这亦是每一位英国公必经之路,她原本以为她的儿子会免于战场之行,谁知还是没能免得了,临老了,还要带着大军北征去杀胡人。老夫人的视线太强烈了,也太坚定了,夏川萂无颜面对,只能低下头,讷讷道:“奴婢知道了,老夫人。”家国安危匹夫有责的道理她当然懂,要是在她的祖国有强敌来侵犯,别说老板参军了,就是她自己,都要申请上战场去捍卫国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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