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扶沉闷到许多人觉得他是阴郁,都说他是没什么表情的死鱼脸,叫池礼来看,池礼觉得才不是呢。言扶的表情其实都很好懂的,像现在,他肯定在想……如他料想的那样,言扶开口嘀咕说了一句:“我们以后也会买车的。”瞧,就是这样好懂。池礼就问:“买车做什么?”“买车拉你,就不挤大巴了。”言扶回答。他们凑在一起说话,在卧铺大巴车狭小的床铺上,靠着彼此,吃着提前准备好的油香香的菜饭,幻想他们以后的生活。“那买什么车呢?”“买电车,电车方便,还是买油车,油车劲儿足?”“我开车。我做你的司机。”……幻想又不要钱,做梦是免费的。对着他,就是可以说许多漫无目的毫无边际的话。更何况,那不止是做梦。那是早晚他们会一起去到的,美好富裕自由的未来。回到湖顷,进了村子就一直被打招呼,全村就没有不认识池礼和言扶的。走累了,就坐阿嬷的卖菜回来的独轮平板车,和大大小小的菜筐坐在一起,抱着怀里的竹篮子,里面的两只鸡还一个劲儿地叫。言扶就在池礼家隔壁,平板车马上停在门口的时候,池礼家里的大黑狗从院子门口跑过来,一边甩着尾巴扭着屁股,一边拱着车子,对他们汪汪叫。爸爸出来的时候,拎着一挂鞭炮,他嗓门粗,音量大,站在那里就招呼来往凑热闹的人。“放炮嗷,来,放炮!!”他非要放完了鞭炮,才叫池礼和言扶两个人进门。言扶抱着一竹篮的活鸡,池礼拖着行李箱,他俩又累又饿地站在门口,大黑狗使劲绕着他们转圈,用头拱他们脚踝。池礼好想吃饭啊。之前在车上吃了,在县城换车的时候也吃了,可一路颠簸着独轮平板车回来,吃完的就和没吃一样。他饿得肚子开始叫了。言扶察觉到了,难免生出一点嘀咕。“回家放什么鞭炮啊……”言扶又内向,这么多人围着看热闹,他的脑袋要垂到地里去了。池礼饿得难受,下意识搭话:“就是啊,回家放什么鞭炮啊,回门才放鞭炮。”言扶:“……嗯?” 夜袭
言扶读不懂池礼的表情。看着他的神色,好像他是随口说的,说完就忘。但好像是故意说的回门。池礼在言扶面前说回门,那和说结婚没有区别,和叫言扶一声小新娘没有区别。说不说,叫不叫的没关系,言扶自己会想,他已经脑补出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了。垂着头的言扶,是乡里乡亲口中的“文静好学生”“大医生”“闷葫芦罐子”,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村里都盖的是独栋小院的房子,基本都是平房,盖一层。家里富裕的,才会推了旧的房子盖三四层的洋房小楼。池礼和言扶是邻居,都是平房。院子倒是圈得很大,种菜养鸡一条龙。言扶家里还养了兔子,一笼笼的,卖着补贴生活。所以环境其实很乱的,凑热闹的人又多,算不得什么体面的场合。可池礼喜欢。鞭炮声震着耳朵响起来的时候,池礼透过弥漫开的白烟,看见他爸爸摩挲着大腿,舔舔嘴巴,挺直了腰板,盯着那红色的炮仗,笑得见牙不见眼。红纸随着节节鞭炮炸开,嘣得到处都是。池礼还凑过去捂着耳朵去瞧,一小条红纸条飘扬起来,落在池礼肩头。言扶跟在他身后走过来,抬手捡起了他肩膀上的红色纸条,又默默地攥在了手心里。爸爸放完炮,就更高兴了。孩子们出去独立读书半年才回来,这怎么能不庆祝啊!放鞭炮庆祝都是小巧了,还特意请了隔壁村做流水席的厨子过来呢!看池礼和言扶回来了,这边放着炮,那边就同步开始做饭。鸡、鸭子、大鹅和猪都是现杀的,菜都是棚子里现拔出来的,抖抖泥土过水洗洗,最新鲜的时候就进了锅。池礼和言扶的妈妈两个人在摆桌子,池礼进了门,才把行李箱放下,就去帮忙铺桌子上的一次性塑料布。“瞧瞧,怎么出去一趟又帅这么多啊?”言扶妈妈啧啧称奇。那当然!去外面读书就是会时髦一点,嘿嘿!言扶抱着竹篮子,扯开竹篮上面的布,里面两只鸡扯着脖子往外看。他抱着鸡站在那里,看铺桌子轮不到自己帮忙,就拎着鸡去池礼他家后院,把鸡收到了鸡窝里。池礼铺完桌子,回头去找言扶的时候,发现他站在大锅灶旁边,看人家厨子做菜。这种流水席的厨子做菜又快又香,大锅炒出来色香味俱全,食材都是最新鲜的,猛火旺炒,怎么做怎么好吃。池礼看他瞅得那叫一个全神贯注,就悄声问:“你在跟着学吗?”言扶偷偷和他说:“都是家常菜。”没说出口的意思就是,都是家常菜没什么好学的,他也会做。不过他也承认:“做得比我好吃。”这种经验挂的,多少年的流水席面做下来,味道不好早就被人民的汪洋淘汰了,都轮不到池礼他爸去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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