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若是在世,太子若是在世,怎会让你只报私仇,却弃整个江山于不顾?!正因我们是王族,我们是赵家为数不多的后人了,我们更应该护住这片江山,不要,不要再让杨柳关的百姓,为了我们自己的私欲,再去流血牺牲了,这不是你我为官家之女,该做的表率”“表率?”赵琇眼球爬上水泽,不肯低头,“我们赵家人,就该为大义牺牲掉吗?”“牺牲又有什么可怕?怕的是无颜面对地底下的列祖列宗,赵氏江山扔在,才能长青长白、停战开关放邵军进来,我们的小家是没了,但是,十六州的千千万万个灯火阑珊仍旧会亮得长远。官家在天上,定然感到欣慰,这份舆图,正是他希望十六州安好的证明。”“哈哈哈——”赵琇惨笑,脸上带出哭意与苦意。“你怎知他就一定欣慰?啊?”随即挂下嘴角憋出几声哭腔,颤抖着双唇瘫坐了回去,“你说的这些道理,我何曾不懂?三年之期半年后即到,这最后一片大辉,也会随之不复存在,可我不能退啊,我不能投降,我若投降,”她的脸,惨痛地转向赵令悦,“我们所有人,都会毫无尊严地死去。”“公主,什么是真正的尊严?尊严是做给外人看的么?”赵令悦窒息一样的惨笑,脸上苍白,唇红尽褪。“问心无愧,黄泉路上不忌鬼神,无有百姓冤魂纠缠,才是皇室人,赵家人这一生能得到的,最崇高,最真切的尊严,否则,就是死犟,是不知悔改,是不分轻重,是赵家有罪!”赵琇不知被她哪一句话激起了心中无尽的怒意,她原本软在坐上,突然起身发作,过去朝她狠狠地扇了一巴掌,将赵令悦的脸打了偏向一边,耳嗡嗡轰鸣,脸上一半红一半肿。“赵令悦,我的所作所为,在你看来就那么一成不是?!我告诉你,我不怕下地狱,你用大义来压我,用百姓来压我,你觉得我就会反省,就会害怕吗?各人有各命,我有罪无罪,轮不到你来替祖先置喙!来啊——”那二侍卫上前,不由分说,左右架住赵令悦,将她桎梏住。“将她带到军牢中关起来!等候本公主发落!”话才刚起,帐外就有了一阵显声的骚动,男女声音在帐外与门侍起了争执。赵琇冷言,“是谁?”帐外的门侍之一进来回话,弯腰道,“回禀公主,是昭月郡主之母云氏与其二兄,同宪平县主四人,在帐前吵闹着要进来。他们四人来了有一会儿,知公主在与昭月郡主叙旧,不敢叨扰,便一直在帐前等着。怕是听去不少。”帐子外,云葭站在那士兵伸直的胳膊前,从容厉道,“我家郡主三载不见,越发口无遮拦,可饶是言语僭越也罪不至死,如今时局紧张,一家老小团聚不易。郡主方才归来就被公主扇脸下狱,臣妇心疼之至,求公主网开一面。子女不肖,是家规有疏, 求请公主将她交由臣妇与其兄责罚处置,保她不敢再犯了!”说罢,跪下。那云葭次子赵围与长子赵名都帮着赵琇打仗,尚从军中闻讯喜色匆匆地赶来,不想遇上赵令悦被下狱,吓了一跳,穿着盔甲跟在云葭之后跪下。赵名之妻宪平县主,则是云葭从住处带来的,从前跟赵令悦也要好,见此状,也忙跟在赵名身旁跪下了。
帐子内。赵令悦才听见熟悉的声音,差些绷不住情绪,赵琇走至她面前,抬起她的脸,“你至少还有你嬢嬢,阿兄为你说话,我呢?我母亲病重,时日无多,父亲的最后一面也没见上。罢了关你有何用”她丢开赵令悦的下巴,朝他们重新下令,“将她押出去,丢给赵夫人他们。”那些人压着她走。赵令悦挣扎:“等等!”帐子外都因她这句等等悬起了胆肝。赵名紧皱眉头,“哎,我家这小妹真是还想惹什么祸”宪平县主拉拉赵名盔甲外的袖子:“嘘公主虽然凶,何曾真正责难无过之人?咱家梵儿定会无事。”赵琇气极,抬起手作势又要打她,赵令悦坚持道,“除去这舆图,我还有两件物品贴身存放,尚未示给公主一观!”赵琇微顿。赵令悦接着朝帐外看去几眼,刻意压低了声音,再看向她的眼神已经有些许转变,眼睛深处,刮起阵阵竹林般森冷穿膛的凉意,整个人都变得不同了。“公主,邵梵该不该杀,这一点我与你有歧义。可我知道,你最恨的不是他,是他养父。我也一样,我从来没想过要放过宇文平敬。公主,若我们能除掉宇文氏这个孽障,替你我报了这杀父杀弟,灭门之仇,你还有必要,再与邵军死磕对打吗?”赵琇眼中两束细微的光渐渐聚焦,朝着她的眉心刺扫进去。“你入关,不止是劝降?”她朝赵琇颔首。“我本不想现在就说的。”赵琇:“放开她。”那些人松了手,赵令悦顾不得酸痛麻痹的手腕跟上半身,朝她走近:“我入关劝你投降,只是第一步现请公主屏退所有人,给我一盏茶时辰,将此计划,说予公主听来。”是夜,帐子燃尽烛火。帐内人影重重叠叠,时动时静,一路亮到了很晚才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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