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眼蛮奴饱餐的样儿,冲她鼓励性地笑笑,朝她摊开手掌心,“姑娘当真厉害。只是天要黑了,你快下来。”赵令悦“嗯”了一声,抬身将手边砸晕的那些鱼全推了下去,让他接着,又跟着他的指挥,慢慢顺了下礁。此时天已黑,她的双腿才再次站在这片湿软的泥地上,登时从双股间,肌肉一下酸到头发丝上儿去,让她脚软地不住打着颤儿,饿了一天,早就头晕眼花,身子一歪,差点撞在锋利的石壁上。邵梵及时伸手将她捞回怀中,拥着她坐到篝火旁,“你坐着烤烤火,我来处理那些鱼。”她把腰上的刀解了,递给他,“用这个给鱼开膛破肚正好。”邵梵拿着刀,揉揉她在篝火旁橘红的火光下,已经磨破了一层外皮的手。——她的手干了几个月的粗活,掌心已有薄茧,此时破了皮的掌心整个充着血,肿了一圈。只是被他轻轻一碰,她都吸了口气。“我疼。”“对不起,我轻点。”他的手往上,摁了她手腕上几处穴位。瞬间,一股子浓酸朝四肢百骸的骨头缝里钻进去,顶得她脑袋发麻。麻过之后,整个手掌的血液在奔腾,酸疼不已的地方似乎好了不少。赵令悦盯着自己在他手里的胳膊,“你还会按摩啊?”“这不叫按摩,叫穴疗。”他将她的胳膊放回她膝盖,“你先自己待一会儿,我烤好了鱼,再帮你按。”“快去吧。”赵令悦的手羞涩地缩回袖口。他微微笑。转身而去。火烧到湿柴,霹雳吧啦地暴出不少火星子,浓烟呛得她直咳嗽,可是又不能喝海水,一旁的邵梵再将那串起来烤至金黄的鱼翻了个面,递给她。“已经熟了,小心烫口。”赵令悦面上露喜,点点头雀跃地接过,左翻右翻,微微张开了嘴,却有些不知如何下口。他收拾着还在火上的其他烤鱼,了然地提醒她:“海鱼肚子处肉多肥甜,鱼背处刺大规整。”赵令悦往衣服上抹抹捏树枝沾上的烟灰,上手小心地去掰了一块背处的鱼肉放进嘴中,昂着下巴细细咀嚼。邵梵一直盯着她看,“味道如何?”她一挑眉,将那整个鱼串递到嘴边,直接用牙开咬,吃得津津有味。他唇角勾起,笑着去拨旺柴堆中的火苗。“慢慢来,吃不够还有。”
这架势,像是尽职尽责的伙夫。赵令悦随意用手揩了下唇边沾上的油脂,边吃边用胳膊搡了他一下。“别弄那些个了,你也吃啊,我们都饿了一天一夜了。”说着去架子上捡了块大的焦黄的,塞到他手里,“别干活了,先吃。吃完了你再教我怎么烤。”“好。”邵梵看着她的样子,笑。架子上的鱼很快吃完了,他们又放了一批在火上备着明日的口粮。蛮奴吃饱了生肉贪暖,也趴来火堆旁磕眼。赵令悦见此情此景,望去无垠的深海黑夜,只觉得她前两年有些悲惨,这一年太过荒唐。大冬天,竟沦落到两人一狗,在一个荒芜的岛礁上,生火烤鱼,荒野求生。便无意识地哂笑出了声。邵梵正拉过她的一只右手,帮她穴疗按摩,闻此声,“突然的,这是笑什么?”“不是笑你。”她用左手提起一根棍,百无聊赖地去挑烧完后的火炭,过烫的热气舔着脸颊跟脖颈,将她思绪蒸得滚麻,“就觉得,人生如梦,笑我自己呢。”“邵梵,如果宋兮真的能找到我们,将我们接回去,你平定了鲸州战乱之后,还想做什么?”她看着他英气刚硬的脸廓,轻声问,“整个大半生,你都在为了王家复仇,那除了复仇,你就没有什么是自己想做的吗?”邵梵不语。那只宽阔带粗茧的手,在她弹软洁白的肌肤上滑动,勾起她身体深处的几丝酥麻,她小声嘀咕了一句“你不要弄了”便欲缩回去。却被她捉着,继续舒缓那些穴位。“我未曾想过这个问题,它在我看来,只有”邵梵看她一眼,她在火堆边周身毛茸茸的,眼眸极璀璨,有些可人。邵梵舔了下唇,直说,“只有矫情。”赵令悦轻不可闻地回了一句:“哦。”继续撩着棍子尽头的那堆柴灰,“我是很矫情。”“我并不是这个意思。”他思索片刻,“我也有一个答案。”她看过来,眼中倒映出他在火苗内微小模糊的轮廓,挪了挪,靠他近一些,歪着头:“嗯?那你说啊。”邵梵却再次斟酌了许久。诚然,他不是一个性格外放的人,行为谨慎内敛,若有必要,城府极深,动用酷刑杀戮达到目的,也不会多眨一下眼睛。但是在他陈旧到不能回头的记忆里,仍于邵季荨与王凭夫妇的血脉中,继承了些破碎的信念。邵梵脑中冒出年幼时父亲的脸,与那个印象中一直引导他爬起来的形象,一同启唇。他对着赵令悦的眼睛说,“人的一生很短,便只能做好一件事。我要护一座城池,修一道长城,爱一个女人,养育一个孩子。”就像他的父母那样。这样温柔的过分的话语,单纯的有些痴心的梦想,怎能被相信会出自他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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