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烧中的人可能很难分清自己是睡是醒,是在做梦还是回到了现实。顾晏睁开了眼,也许是因为生病的关系,他的眼睛显得又黑又沉,像傍晚起雾的湖面。不论是门外投照进来的暖调灯光,还是窗外的一点儿微亮天色,都进不了他的眼里。他紧皱的眉心在看到燕绥之的时候缓缓松开。“怎么好好发烧了?吃药没?”燕绥之低声问道。“嗯。”顾晏含糊地应了一声,他看上去眼皮依然很重,像是根本没醒,只看了燕绥之片刻就阖上了眼,眉心不知怎么又慢慢皱了起来。不知是因为皱习惯了,还是因为不舒服。真吃药了假吃药了?燕绥之有点不放心,但这种情况下把顾晏强行弄醒塞点药可能只会让他更不舒服。于是他收回抵着顾晏额头的手,干脆将被子彻底拉上来一截,沿着顾晏的肩膀严严实实地封了一圈,道:“算了,你先睡吧。”顾晏的呼吸声已经又变得均匀绵长起来。燕绥之维持着弯着腰的姿势看了他一会儿,确认他确实已经又睡着后,这才站直了身体。他瞥了一眼外面慢慢暗下来的天色,原本想把窗帘拉上。都已经拿起遥控器了,又担心顾晏晚上睁眼就看到满屋漆黑,于是犹豫了片刻,还是把遥控器又放了回去。燕绥之下了楼,在一层转了半天,终于在矮半截的健身区域旁翻到了家用医药箱。虽然不常在家里住,但东西还是准备得挺齐全的嘛。他想起早上小护士说的医护意识,顺嘴在心里夸了顾晏两句。医药箱不小,里面的药物分门别类码得整整齐齐。燕绥之没费力气就找到了四种退烧药物,看了眼副作用,挑了个不容易跟其他冲突的药。拆包装的时候,他顺便看了一眼生产日期和保质期,然后不得不住了手——因为这破玩意儿一年前就过期了。燕绥之没好气地把药丢到一边,重新换了一盒,又看一眼保质期……很好,也是过期的。然后第三盒……第四盒……五分钟后,顾大律师的医药箱彻底空了,所有药物都被人万般嫌弃地丢在了一旁,堆成了一堆小山。“……”一堆过期药收拾得跟真的一样,干占地方不顶屁用。燕绥之叹为观止地欣赏了一番,然后抬头朝二楼的方向瞥了一眼,好像这么瞪一下顾晏就会在睡梦中感受到羞愧似的。他给这些废药拍了一张照片,就统统送进了门口的垃圾处理箱,然后给菲兹拨了个通讯。“怎么了?阮?”菲兹小姐不知在干什么,说话含含糊糊的,活像被缝了几针张不开嘴。“你怎么了?摔到嘴了?”燕绥之关心了一句。菲兹:“……没有,我在敷面膜。”“好吧,你那边有退烧药么?”燕绥之问道。“有啊,很多,怎么了?你发烧了?”菲兹道,“刚才不还好好的么?怎么就发烧啦?”燕绥之:“不是我,顾晏发烧了。”难得听到他直呼顾晏的名字,菲兹很是不习惯,愣了一下才道:“哦——啊?顾回来了?不是说要到晚上10点么?这会儿就到家了,那他不是坐的早上那班?”“嗯?”燕绥之顿了片刻,才又道,“嗯……应该是早上的飞梭。”刚才匆匆忙忙的他甚至没来得及细想,这会儿被菲兹无心的一句问话提醒,才猛地反应过来——顾晏说自己在进行二轮谈判的时候,应该已经在飞梭机上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下意识没说真话?联想之前那个飞梭机检测感染者的报道,燕绥之不用细想就猜到了原委。他重新调出那几条信息看了一眼,甚至能猜到顾晏几条信息间的沉默是因为碰到了什么,如果只是简简单单地做个检测,结果又是简简单单的阴性,他不会是那种反应。一定是检测过程中出现了一些曲折,让他认为自己有感染的可能,所以才会找谈判这个借口。因为谈判可长可短,甚至临时出了问题说要再多呆两天多谈几轮也正常。他能下飞梭机,通过德卡马的港口检测,顺利回到家里,就说明最终确认他只是普通发烧。但如果检测结果不好呢?如果顾晏真的不小心感染了,被送去医院隔离,经受治疗过程中常有的危险期时……他会在干什么?可能在等那位黑市身份不明的医生?可能正拎着行李去新公寓?可能在律所应付洛克他们几个年轻人的闲聊?然后放心地以为顾晏仍然在谈判……尽管这只是事后的假想,而这假想已经不可能成真了,但燕绥之依然很不舒服。只要想到这种可能在几个小时前真的存在过,他就非常不舒服。他在空无一人的客厅里站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后怕”,而在这之前,他甚至从来没在自己身上体验过。“阮?喂?你在听吗?信号不好?”菲兹小姐在那边重复着叫了他好几声,甚至还噼里啪啦地拍了拍智能机。燕绥之回过神来,“在听。”“你要哪种药?我给你拿过去?”菲兹道。“不用,我去你那边拿。”燕绥之出门往隔壁别墅走,刚走没几步就听见菲兹的声音迎面而来,“阮?我挑了几种,你回去看看哪种合适让他吃了,顺便给你拿了个备用测温仪。”他循声抬头,就撞见一个黑成煤球的脸,只有两个窟窿里的眼睛能让人依稀辨认出那是菲兹小姐。“你怎么这样就出来了。”燕绥之哭笑不得地接过药盒,“谢谢。”“我怎么样都好看,有什么不能出的。”菲兹小姐裹紧大衣,异常骄傲地说,“不过顾家里都不备常用药的吗?”燕绥之干笑一声,“备,备得整整齐齐,唯一的缺点是全过期了。”“……”菲兹想了想,道:“可能是因为他真的很少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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