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这几月,他去得最多的地方却成了坤宁宫。
帝后二人进了内殿,桂嬷嬷便十分有眼力见地领着一众宫女鱼贯出了屋。
嘉佑帝望着提笔写赏赐礼单的戚皇后,忽然道:“朕准备明年夏天便禅位于太子。”
墨汁“啪嗒”一声落在纸上。
戚皇后握着舔满墨汁的狼毫,怔怔抬眼,望着嘉佑帝不语。
嘉佑帝提唇笑了笑,道:“届时皇后想想,我们去哪里散心好。朕原是想到太原府瞧瞧,隻熠儿那孩子心思细,我们若是去了,多半是日日不能安眠。”
这座皇宫他与戚皇后一住便住了二十多年。
去岁孙院使还道他只要少操心些政务,约莫能再活个两三年的光景。然依那日太子的说法,他的大限之日大抵就在明年冬了。
嘉佑帝也的确是觉得他的身子败坏得愈发迅速,睡不醒的次数也渐渐增多。
从前他十天里有七天都歇在干清宫或养心殿,他身子的好坏戚皇后也只能从孙院使与汪德海嘴里套话。
隻这几月,嘉佑帝几乎日日宿在坤宁宫,几次咳血都是戚皇后给他端茶喂药。
她知他身子不好,也知他从几年前便开始咳血了,却不知竟已败坏到如今这地步。
也是老夫老妻了,此时听嘉佑帝这话,戚皇后如何不懂,他这是觉得自己大限将至,这才想在最后一段日子,好生歇歇。
戚皇后掷下手里的狼毫,难得地起了些怒火,道:“皇上莫要胡说!”
她执掌坤宁宫多年,养气功夫修炼得极佳,已经鲜少会动怒了。眼前这粉面含霜,眼眶却渐渐红了的女子慢慢与记忆中那张鲜活的脸重合。
嘉佑帝缓缓笑了。
从前的戚大姑娘,人人都道她温良恭俭,也就与她亲近的人才知晓,这位将门虎女实则脾性极大。
在太原府时,也曾揪他耳,怒气衝衝地叫他“萧衍”。
嘉佑帝一如从前,隻温和道:“辽东之局,太子破得极妙,他的能力远超朕所想。将大胤交到他手里,朕能放心。太子日后,定会比朕做得好。”
那日太子说他隻做十年,十年后他便将皇位传给怀安。
嘉佑帝却不希望如此了,皇后说得对,他与那孩子生下的后代也是萧家的子孙。
“你从前总说想去漠北看看戚家先祖驻守过的地方,我们便去那儿罢。”嘉佑帝叹了一声,“你的性子我知晓的。从漠北送我归来后,你不必去皇陵或者大慈恩寺,一日都不必去,你便一直留在宫里。慈宁宫朕已经差人开始修葺了,你留在宫里好生陪那孩子。”
戚皇后蓄在眼里的泪终于坠落。
他这是连身后事都安排好了!
嘉佑帝抬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痕,道:“皇后便应了朕罢。”
她喜欢雪,明年冬,漠北漫山遍野的雪景大抵是好看的。
东宫,紫宸殿。
檐月高照,红烛寂寂。
顾长晋从汤池出来,听见容舒还在絮絮吩咐着盈月、盈雀给萧怀安做甚早膳好,忍不住弄出了些动静。
今儿从御花园出来,萧怀安跟在他们后头,问能不能去东宫找常吉他们玩。
小少年模样生得好,眨巴着眼睛望人时,一般人没个铁石心肠,等闲开不了口拒绝。顾长晋便是那铁石心肠的,而容舒便是那开不了口拒绝的。
开不了口拒绝的那位抢在铁石心肠的那位前应下了话,于是萧怀安便跟来了东宫,明儿还会继续跟着他们回鸣鹿院。
顾长晋从净室出来时,容舒正抱着个铜手炉,由着盈月、盈雀绞头髮呢。
听到他弄出来的动静,忙抬眼望去,道:“很快便好了。少年人正是长身子的时候,每日都得进步,早膳可轻忽不得。”
这姑娘分明是觉察出他的醋意了,却还是不管不顾的。
顾长晋望着她唇角的笑靥。
想起前年陪她回门,她家中两个年岁最小的弟弟也爱缠着她,阿姐前、阿姐后的,她大抵从小就盼着有个同她亲的弟弟或妹妹的。
成,随她罢,她开心就好。
容舒吩咐妥当后,头髮也恰好干透了,便熄灯上了榻。
已经躺下的男人,忽地翻身压住她,道:“你昨儿说我瘦了。”
他啄她的唇角,啜着她柔软的唇瓣,又添了句:“我是不是也该补补了?”
容舒被他又啜又啄的,很快呼吸跟着急促起来。
她软绵绵地推了他一下,嗔道:“你要如何补?”
话音儿刚落,她的嘴便被堵住了,顾长晋吮着她舌尖,身体力行地让她知晓男人嘴里的“补”,该如何补。
翌日是个极好的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容舒早早便带着几大车的回门礼往鸣鹿院去。
这回门礼一半是竹君备下的,一半是宫里赐下来的。一盒盒喜果、福饼还有各类山珍海货堆满了一车,丝绸布帛又堆满了一车,还有一车书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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