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值抬眼看他,不置一词。
“本官与老大人能看见的,皇上自然也看得见。当初老大人请缨做怀安世子的启蒙老师,想来便是猜到了日后这一困境。听闻老大人曾与翰林院的林大人道,怀安世子博闻强识,聪慧异常,颇有皇上幼时之风。皇上许老大人秘密教导怀安世子多年,又迟迟不肯立储,老大人大抵也知晓是为何。”
范值渐渐敛去面上的笑意。
良久,轻叹一声:“可惜皇上到了最后终究是心软了。不,老夫最可惜的是,老夫这具身子撑不了多久了,便是皇上也……”
嘉佑帝在养心殿咳血的事,不管是内廷后宫,还是朝堂民间,知道之人寥寥。
范值与孟宗便是少数的知情人之一。
孟宗明白老尚书在可惜什么。
若是他能再活几年,若是皇上的身体这两年不曾衰败得如此厉害,到得怀安世子及冠之时,莫说老尚书了,便是他孟宗大抵也会支持怀安世子坐上那位置。
隻如今怀安世子不过将将十一岁,朝中诸位臣公又分为几派,面和心不和,镇日里想的是如何削弱敌派的势力。
怀安世子一总角小儿便是能坐上那位置,也决计坐不稳那龙座,甚至还会招来杀身之祸。
嘉佑帝的身子每况愈下,他犹豫了,也心软了。
而老尚书两权相害取其轻,选择了大皇子,并以己身入局,想在临死前将戚家与二皇子的路彻底堵死。
刑首辅正是看明白了老尚书的抉择,这才尽全力相助老尚书,又派人秘密护着柳元与顾长晋前往扬州府。
范值对孟宗的来意愈加琢磨不透,“老夫今日是愈发看不懂孟大人了。”
孟宗浅笑道:“老大人从来不曾放松过对本官的提防,本官一直知柳元乃老大人的人,也知他向本官投诚是得了老大人之命。”
范值不否认,隻淡淡道:“那孩子是个好的。”
“柳公公是不是个好的,本官不在乎。本官今日来,便是想问问老大人,若有一人,比怀安世子更适合那位置,老大人可愿助他一臂之力,就像老大人曾不遗余力地助怀安世子一般?”
范值定定看着孟宗,似是在分辨着孟宗此话是真是假,半晌,他道:“何人?”
“启元太子之子,萧砚。”
“萧砚?”范值花白的眉毛高高扬起,脑中浮现出一张稚气的圆胖的小婴孩脸,“那孩子分明已——”
一个“死”字尚未出口,范值的声音蓦然一顿。
二十一年前,嘉佑帝登基前两个月,领兵去东宫围剿启元太子余党的朝臣便是孟宗。
“你放走了萧砚?”
“是。”孟宗将手中空了的茶杯随意搁在一边小几,道:“东宫的侍卫长倪焕与萧砚皆是本官放走的。”
范值沉默了半晌,道:“老夫倒是不知晓孟大人有一副菩萨心肠,其实当初你便是不放走萧砚,皇上也不会杀他。”
“老大人高看本官了。”孟宗坦诚道:“本官去东宫之时,倪焕已经杀了自己的儿子烧成焦尸,假装成是萧砚。隻倪焕狠得下心,首尾却办得不干净,不过两日便被本官追上。”
那位忠心耿耿的东宫侍卫长将那孩子护在身后,跪下来问他:“孟大人如何笃定七皇子会是个好皇帝?若他是个昏君、暴君,小世子活着,便是一个拨乱反正、恢復正统的机会。”
孟宗说到此,便笑了笑道:“正是倪焕这句话让本官手下留了情,还替他将首尾收拾干净了。隻本官不及老尚书多矣,不能慧眼识珠,一眼便能断定皇上会是个圣明之君。”
嘉佑帝还是七皇子萧衍时,在宫里一直默默无闻,几个皇子里,就数他名声最不显。
在先帝眼中,正是因着这儿子身子骨弱且庸碌无用,这才将戚家的大姑娘指给了七皇子,为的便是打消戚家想出一个太子妃、一个未来皇后的野心。
启元太子监国那几年,几乎杀尽了萧皇室所有成年男子。
唯有七皇子萧衍与刚满十二岁的九皇子萧引活了下来。
启元太子死后,七皇子萧衍登基是众望所归,也是时也命也。
君弱臣强。
孟宗本以为孱弱如萧衍会成为戚家或刑家争权夺势的傀儡,却不想,萧衍竟能坐稳龙座,用二十年的时间,将曾经千疮百孔、外敌环伺的大胤治理至今日的局面。
孟宗放走萧砚后,倪焕改名换姓,带着刚满两岁的萧砚去浮玉山投靠了一位早已解甲归林的军中故友,顾钧。
孟宗也曾想过要不要派人去浮玉山将倪焕与萧砚杀了,殊料浮玉山一把山火已将那顾钧及一双儿女烧成了灰烬,而萧砚与倪焕也彻底失去了踪迹。
不仅萧砚与倪焕失去了消息,就连顾钧的妻子与小儿子也没了踪影,听说是投靠亲戚去了。
再次得到萧砚的消息是在嘉佑一十八年的会试,那一年的会元乃济南府举子顾长晋。
顾长晋。
孟宗一眼便认出了,这
传统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