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拾义一转身,他的目光便落在那扇木门上,缓缓放下手里的杯盏。
男人握杯的指头微微泛红。
这是方才听见那姑娘的声音时,心神不定,被泼出的茶汤烫红的。
容舒进了院子才知院中有来客。
抬眼望去,只见晨曦涌金,朝霞似火,粗陋的几椅掩在一角松柏浓荫里。
老旧的铜壶“咕嘟”“咕嘟”冒着泡,水雾袅袅,年轻的郎君未着官服,玄衣玉冠,安然坐于树下。
容舒提裙的指一松,霜白的流仙裙裾缓缓坠落。
她今日挽了个望仙髻,鸦色云鬓隻插着一支白玉海棠簪,素净清雅,像踏着曦光而来的九天玄女。
顾长晋喉头微微一紧,顿了顿,不疾不徐地唤她一声“容姑娘”。
容舒在一怔过后,便规矩地回他一声“顾大人”。
路拾义从一边拖了张木椅,对容舒道:“先吃茶,顾大人今儿来我这,与你也有关系。”
待容舒坐下,便提起铜壶泡茶,给容舒斟了一杯。
“仔细烫手。一大早来寻拾义叔,可是出了甚事?”
容舒看了眼顾长晋,思忖片刻便道:“我来是想拜托拾义叔替我弄点儿洋金花,顺道去春月楼找郭姨要一包春风散。”
一边的郎君闻听此言便蹙起了眉,掀眸定定看她。
“春风散”是什么药路拾义还能不知?
一时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大,想不通这姑娘要这种药作甚。
容舒怕他想岔,又补了句:“洋金花与春风散一同用,能令人松下心神,产生幻觉,这是顾大人先前用过的一味药。”
顾长晋颔首道:“的确是有此效用,只要用量得当,便不会伤身。”
路拾义沉吟半晌,蹙眉道:“你这是为了张妈妈?”
容舒乖巧地点了点头。
路拾义知道容舒跟沈一珍一样,惯来主意大,也不多问,忖了忖便道:“成,这事交与我。你今儿倒是来得巧,顾大人过了午时便要离开扬州,你正好能同他道别,也不必我代为转达了。”
容舒还挺诧异。
眼下九月都还未到呢,他竟然就要离开扬州了?前世他是十月底方启程回上京的,到上京时都快十二月了。
她想了一会便道:“大人可是找到证据了?”
顾长晋笑了笑,“是。”
容舒心里着实好奇这证据与廖绕临终前说的话有何干系,但这些到底是机密事,再是好奇,她也不能随口问。
道了声:“恭喜。”便默默抿了一口茶。
她哪里知晓顾长晋早就看穿了她的心思,一口茶水才将将咽下去,便又听他道:“二皇子招揽廖绕时,曾送来了一块玉牌。廖绕这几年在江浙收受了不少贿赂,贪墨下来的银子大部分都送去了上京,他手里有一本帐册清清楚楚记录了每一笔帐,这些证据就藏在廖府的小佛堂里。”
顾长晋说到此便顿了顿,“廖夫人五年前便搬到那小佛堂,而廖绕与廖夫人头一回相遇的地方便是大慈恩寺的佛堂。”
也就是说,廖夫人一直在找的东西,廖绕早就送到了她眼皮子底下了。
而廖夫人的确是懂廖绕的,寥寥两句,便猜到了廖绕将东西藏在了何处。
容舒轻叹一声:“他们……还真是可惜。”
明明那么喜欢对方,若是戚家不招揽廖绕,不,若当初老尚书不将廖绕举荐到江浙,甚至,若是嘉佑帝的身体能再好一些,他们或许都能一路走下去。
顾长晋看她:“是很可惜。”
顿了顿,又道:“我今日来寻路捕头,除了道别,实则还有一事。”
“我知你在查你舅舅,椎云是我最信任的人。以后,椎云还有他手里的人,都交给你用。你需要用人时,便去屏南街一十八号寻他。”
头顶的树叶沙沙作响,日头又往树梢蹿了一截,溶溶曦光里,连擦身而过的秋风都仿佛沾染上几缕暖意。
容舒捏紧了手里的茶盏,澄澈的眸子里有着意外,也有着些许不知所措。
一个人,将他最得力的人交给你用,是保护,也是信任。
容舒低下眼睫,良久,道了声:“多谢大人。”
官船午时便要启航,顾长晋隻吃了两盏茶就起身告辞。
也不知为何,他的脸色很不好。与在廖府那日相比,他的伤似乎一直没有好转。
若不是他神态始终从容自若,容舒差点儿以为他这是又添了新伤。
容舒将他送至门口,目光扫过他平静清隽的眉眼,道:“祝大人此趟归京,一路平安。”
对他这人来说,真真是平安就是最大的祝愿了。
来时受伤,查案时受伤,杀敌时也受伤,容舒就没见过谁像他这样,三不五时就要受伤的。
也就他自小习武,底子好,这才扛得住那么多伤。
顾长晋颔首,深深看了她一眼,信步往巷子尾的柳树行去,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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