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头一回见温婉大方的少夫人露出那样的神态,撞到门栏的那一声“嘭”,他隔着老远都听见了。
想到这,常吉的思绪蓦地一顿。
方才他去刑部,也提了一嘴少夫人的失态。
“少夫人站都站不稳,连自个儿磕到门栏都不知晓,想来是担心极了侯夫人。”
主子听完他的话,半落下眸光,十分冷静地安排他去孙家请人。然而在他转身离去时,忽又叫住了他,问道:
“她磕哪儿了?”
常吉顿了几息才反应过来主子是在问少夫人磕哪儿了?
可他哪里知晓呢?这不是主子不让他进内院了么?
他也只能在松思院的月洞门那儿等着,若不是耳力好,还听不见里头的动静。之后少夫人匆匆出来,他又急着来给主子告信,自然不会盯着少夫人看磕到哪儿了。
好在主子这话也就随口一问,问出口后自个儿都怔了怔,不等回復便挥手让他去孙家了。
顾长晋将孙道平送来清蘅院,对容舒来说,无异于是雪中送炭、暗室逢灯。
孙道平只看了沈氏一眼,连脉都不把了,立时从药箱里掏出针囊,一面儿抽针,一面儿严肃道:“顾夫人,时间紧迫,下官便不执笔写药方了,劳您记住这几位药材,派人把药煎上,要快。”
孙道平一来,院子里原先还六神无主的仆妇丫鬟,登时跟有了主心骨似的,一个个有条不紊地忙了起来。
等孙道平施完针,她吩咐容舒煎的药也送了进来。
容舒亲自喂了药,让人给一脸疲惫的孙道平递了盏蜜水,哑着声音道:“孙医正,我娘她可是脱险了?”
孙道平如实道:“侯夫人如今虽止了血,但先前实在是出血太多,下官也不知她能否醒来,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您放心,接下来半月我日日都会来侯府给侯夫人施针,这汤药起锁脉补血之用,一日八剂,您切记一剂都不能落。”
孙道平说话从来不爱粉饰太平,容舒知晓他说的是实话,心里如同堵了块大石头,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她颔首道:“多谢孙医正了。”说着便让盈月提上食盒,送孙道平出府。
她的脸色着实不好,面色苍白,双唇干涸起皱,一看便知过去几个时辰是滴水滴米都不曾沾过。
孙道平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劝慰的话到了嘴边却迟迟说不出口。
人与人的情感很难相通,这时候说什么话都是无用的。作为医者,她不若攒下说空话的力气多研究几个脉案,尽快将侯夫人治好。
常吉一直在院外侯着,冷眼瞧着承安侯领着一名太医进来,那太医知晓孙道平来过,便摆了摆手道:“孙医正年岁虽小,但医术高明,他既来了,这处便用不上下官了。”
笑话,若是连孙院使那金孙都治不好,他就更治不好了,何苦来哉?
容珣隻好干瞪着眼看那太医离去,兀自在廊檐下来回踱着步等,孙道平同容舒说的话他自也听见了。
想入内去看一眼沈氏,却被周嬷嬷拦住。
“孙医正说夫人如今正昏迷,眼下正是需要清净的时候,侯爷还是回去秋韵堂歇吧。”
容珣嘴唇动了动。
从前周嬷嬷一见他来清蘅院,总是笑容满面地迎接的,何曾给过这样的冷脸子?
可容珣半句斥责的话都说不出,也没那心思。
“我就进去看一眼珍娘。”他哑着声道。
周嬷嬷却没应,往他身后看了眼,不紧不慢道:“老夫人那头派了人来,老奴实在是走不得。还望侯爷将那几人领走,替老奴去荷安堂告一声,安安老夫人的心,就说我们夫人定会逢凶化吉,让她莫要担心。”
夫人一出血,荷安堂那头就来了几名嬷嬷,寸步不离地守在外头。
周嬷嬷还能不知这些人是来做什么的?
这些人就是来盯着夫人什么时候死,死了后的嫁妆该如何安排。
思及此,周嬷嬷心火一烧,压着嗓儿凑到容珣身侧道:
“侯爷可知为何夫人宁肯喝两趟药都不肯生下那孩子?因为夫人不希望生下第二个大姑娘,若是知晓您是这样的父亲,她当初宁肯不生下大姑娘,也不希望大姑娘在承安侯府受苦。大姑娘四岁便被逼着离开侯府,您知不知您在秋韵堂抱着二姑娘、四郎君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大姑娘正在哭着喊‘爹娘’呢,连个生辰都只能自个儿孤零零地过!”
周嬷嬷面容扭曲,后槽牙咬得切切作响,说完便掀开帘子进了屋。
院子里的人隔得远,也没听清周嬷嬷说了甚,见容珣一脸失魂落魄,隻当是夫人不好了。
容老夫人身边得用的一个嬷嬷立马上前,火急火燎道:“侯爷,夫人可是不好了?老奴不得不提醒侯爷一声,大姑娘是嫁出去的人了,夫人的那些个嫁妆可要盯紧些,免得——”
“啪”——
不待那嬷嬷说完,容珣一个耳光便挥了过去。
那嬷嬷抚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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