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晏心中一惊,暗道被发现了,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觉得自己手臂被人轻轻一扯,下一刻,一个人挡在她身前。
肖珏冷淡的嗓音落进她耳中:「好好看路。」
她讶然望去,肖珏比她高,这样一来,袁宝镇骇人的目光,便全被他挡住,一点也看不见了。肖珏亦是看向对方,弯了弯唇角,「袁大人一直盯着我外甥看做什么?」
袁宝镇楞了一下,随即笑起来,道:「没有,都督大概是看岔了。」他转过身,不再去看禾晏,仿佛刚刚发生过的事,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玩笑。
肖珏继续往前走了,禾晏怔了片刻,跟了上去。心中却有些异样,那一句「我外甥」,虽然指的是程鲤素,但护的是她,这种上头有人护着的感觉,她很久没有过了。
或许,从来都没有过。
等到了堂厅,宴席已经设好,四处分设矮长席,禾晏挨着肖珏坐了下来。中间堂厅处空着的地方,大约是为了接下来的歌舞。禾晏其实不大明白,何以这样的宴会,中间都要请貌美女子来歌舞助兴?须知真正的大家,才不屑与此道。
但孙祥福毕竟不是真正的大家。
再一看桌上的菜肴,禾晏不禁咋舌,什么祥龙双飞、佛手金卷、凤尾鱼翅、干连福海参。京城中的三品官眷府中做宴,也就是这个样子了。看来孙家的日子,过的可是十分滋润。
她又侧头去看肖珏。不得不说,平日里肖珏冷着一张脸,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一到宴席上,倦懒的坐着,便少了几分淡漠,骨子里的几分閒散,全被勾勒出来。禾晏倏而想起,这人本就是京城中真正的少爷,少时也曾如此今日赴酒会,明日宴良夜,公子做派十足十,如此,宴席中的他,顿时就有了少时肖家小少爷的影子。
「你看我做什么,」肖少爷嘴角勾着,声音低低,落到禾晏耳中,「小心露馅。」
禾晏轻咳一声,「我被舅舅的风姿所惊,一时走神而已。」
她惯来会拍马屁,莫名其妙的话张口就来,肖珏也懒得理会她。正在这时,袁宝镇就开口了,他道:「肖都督与程公子的感情,倒是极好。」
「自己人,当然好。」肖珏不咸不淡的回答。
袁宝镇本就是为了寻个话头,当然也不会在意肖珏的态度。他拿起桌上的酒盏,笑道:「我一直不明白,凉州苦寒之地,肖都督在朔京好过此处多矣,何以会来凉州驻守?」
禾晏闻言,心中一动,她也好奇这个问题。肖珏如今是右军都督,整个南府兵都在他手中,完全不必带一隻新兵来此。当初禾晏还以为他是被贬职了,可看他在孙祥福面前的嚣张模样,倒也不像是被贬职。
肖珏看了一眼袁宝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笑了,他反问道:「袁御史以为,我是为何?」
这人怎么又把球给踢回去了。
袁宝镇也是个厉害人,面上笑容丝毫不变,立刻用起来官场中人人必备的能力,说鬼话,他道:「我想都督定是担心新兵难带,换了旁的将领未必能带好,都督向来不惧艰苦,才主动请缨来凉州驻守。」
半晌,肖珏才道:「是吗?」他漫不经心的问:「御史大人的意思是,觉得本帅到凉州是好事了?」
「当然。」
肖珏瞥他一眼,漠然笑道:「我以为袁御史要说的不是这个。」
「哦?」袁宝镇笑问:「肖都督这是何意?」
「末大必折,尾大不掉。」他意味深长的开口,「袁大人难道不是因为这个,才亲自跑一趟凉州?」
气氛登时凝固了,孙祥福一句话都不敢说,夹着尾巴做人。袁宝镇的笑容也险些坚持不下去,禾晏侧头看着肖珏,心里头忍不住给肖珏叫了一声好。
你恭维我,我恭维你这种话说的,实在没什么意思。都是假话,一场宴会到结束,也得不出什么有用的事。看人家肖二公子多厉害啊,一句话堵得别人哑口无言。
这宴上的暗藏的玄机,早就该如此坦荡荡的摆在檯面上!
袁宝镇顿了片刻,才笑道:「肖都督真会说笑,我来凉州,不过是奉命巡视而已。」
肖珏不置可否。
「不知都督卫所新兵操练的如何?」袁宝镇又问:「是否已有良兵强阵?」
肖珏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这也是袁御史巡视的内容之一?」
袁宝镇虽过去听过肖珏的名声,与他打过照面,但这般真正坐下来交谈还是第一次。因此,也才头一回真正领教了这位少年杀将的桀骜不驯。难怪当年杀赵诺,谁说都不顶用,光是和这位少爷坐下来说话,便已经身心俱疲。
他惯来保持的笑容,第一次有些坚持不下去,只道:「我也是关心关心。」
「袁御史关心的,恐怕不止凉州新兵,」肖珏慢悠悠道:「南府兵,九旗营,不如也一道关心关心?」
这话袁宝镇没法接。
孙祥福左看看,又看看,两位都是他惹不起的人物,但也不能让好端端的宴席充斥着这般刀光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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