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男声不耐烦,打断反问,“这是个良家妇人?”
“那当然了,爷看她的打扮也看得出来呀。”
“良家妇人怎么会买通了道士跑到这里来?烧香拜神,可拜不着里面那位。”
“这奴家就不知道了。”
“进去的那个女子呢,你可认得?”
“爷太高看奴家了,她戴着帷帽,奴哪里知晓。不过看做派,倒比陆大奶奶还高一筹似的。陆大奶奶不是什么和软脾性,和亲家长辈都能闹起来,能叫她做小伏低奉承的,依奴家看——”
“少卖关子,快说。”
“爷别急呀,奴家也是拿不准,奴刚才说了,陆家有个姑娘,和杨家做了亲,这夫婿可是个大有出息的人物,中了进士,又留在京里做了官,杨老爷从前一个精穷的乡下人,能赎得起咱们楼里的头牌姑娘,都是仗了这个儿子的势——”
“你的意思是,”男声又打断了她,这次声音变得紧绷,又似乎带点兴奋,“那个女子就是嫁到杨家去的姑娘,是个官太太?你确定没认错?”
“哎呀,奴说了,并不认得她,只是猜测,那女子一身素净,打扮得比陆大奶奶还寒酸,陆大奶奶凭什么倒过去俯就她?奴猜呀——那是守孝的缘故,杨太太前阵子刚病死出丧了,楼里妈妈转告我们,都叫我们学着些梅红姐姐的手段呢。”
男声一时没了动静。
轮到另一人催他:“爷,你发发话,奴到底进不进去?总不能一直躲在这儿吧。过阵子道士们回来,又或是叫那陆大奶奶发现,我们都不好解释的。”
“……不了。”男声下了决心,“你走吧。”
“爷说真的?那,银子可是不退的呀。”
“少啰嗦,你把嘴巴闭紧就是了。”
“这不用爷嘱咐,奴家自然知道,奴又不傻。哎,其实奴家倒想见识一番王爷的风采,王爷丧妻多年,说不得奴家也有梅红姐姐的运道——”
“滚。”
“……”
轻轻的脚步声远去。
“哼,脑子有病的外乡人,满肚子坏心眼,最好叫王爷发现了,扒了你的皮才好。”
抱怨的女声也远去。
虚掩的木门内,比门外更幽静,院中植有古松和银杏,松针累累,银杏叶碧绿,仿佛是另一重世外之地。
兰宜脚步缓了缓,她一路勉力支撑到此,其实已十分疲惫了,但松针和银杏叶在山风中发出簌簌声响,迎面拂来略带苦涩的清香,令她周身一轻,满怀的忧思怨憎似乎也随风而去。
这确实是个清修的好地方。
沂王的所在也很好寻,举目一望,正中最大的那间静室多半就是了,里面似乎正有一点东西掉落的沉闷声响。
静室门关着,竹製,手指碰触上去有股温润沁凉之意,兰宜顿了下,想敲门,转念一想,她本就为得罪沂王而来,不如从头就得罪起,何必讲究什么礼数?
一狠心,取下帷帽,上手便推。
那门本来闭得严实,她没想过能推开,隻想弄出些不敬的动静,谁知刚刚发力,内里竟同时有一股力道将门猛地拉开,兰宜收势不及,整个人向内倾倒,扑在一个结实而带着热意的胸膛里。
“……”
兰宜愣了,这不是她想要的不敬方式。
她急忙往后退,手腕却被一隻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掌擒住,冷冽而蕴着沉沉怒意的质问随之兜头砸下:“你是何人?”
他捏着兰宜手腕的使力极大,几乎快要将她骨骼捏碎,兰宜痛得眼前一晕,说不出话来:“……”
“谁教你来的?”
第二声质问接连而来,兰宜在剧痛里想起了正元道长那句“不怒则已,一怒便是雷霆”,居然是如此贴切。
她努力睁大了眼,找回神智,仰头,只看见男人棱角分明的下巴线条,她张了口,未来得及说话,先见那喉结微微一动:“居心叵测,滚。”
竟然不再给她说话机会,将她向外一甩。
兰宜哪里经得起他的力道,直接摔下台阶,凭着本能半爬起来,整个脑袋里都是嗡嗡的:她知道传言不可尽信,却没想到一个字都不能信,什么和善淡泊的修道人,根本完全不沾边!
虽然她就是衝着得罪他来的,可她还什么都没做呢,仅仅在门前出现了一下,他就暴戾得动了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倒算功成圆满了。
不对,还差了一步,她至少得留下名姓来历。
兰宜忍着痛楚,往台阶上望去——
她呆了一下。
台阶上的男人将她推下去后,自己竟也跪倒在了门边,头低低地垂着,一手抓着门框,一手撑在地上,手背上青筋暴起,似乎在竭力忍耐着什么。
……他是身有疾病,忽然发病了吗?
兰宜自己是个病人,常年吃药,自然往这方向去想了,沂王要是在病中被她闯进门来,那也难怪恼怒,身体有恙的人,脾气总是不大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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