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就这么大,家里人都听见了,大哥儿从东厢房探出半个小身子来,很快被乳母惶恐地拦了回去:“哥儿,长辈们说话,你别乱跑。”
翠翠隔着正房窗棂也听得明白,颇为高兴地走回床边,向兰宜学话,学完道:“奶奶,你听,姜姨娘这是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吧,白献勤儿,却惹得大爷发那么大火。”
兰宜冷淡地“嗯”了一声。
她早已不会为这种事动容。
翠翠欢喜下不去,又道:“外面的事本来也不该姜姨娘管,奶奶又没委派她,她自己巴巴往那一站,连人家给的白包都接了,好像她才是正房奶奶一样,怨不得大爷骂她。”
杨文煦根本不是为了这个发怒。
兰宜躺着,这次唇角流泻出一点笑意,她叫翠翠:“你再去看看,他气成什么样了。”
二十四岁中进士的英才骄子杨文煦,因为出身贫寒,唯恐受人小瞧,极为讲究养气之道,等闲喜怒不形于色,在家中都很少例外。
翠翠没多想,她也正想多看点姜姨娘的热闹,答应着就转身往外走,刚掀开帘子,便见杨文煦从外间走了过来。
翠翠下意识往旁边退了退。
杨文煦走了进来。
屋里的陈设倒没多少变动,陆兰宜病后不耐烦扰,本就布置得素净,她自己则卧病在床,连日水米都不大进了,再讲孝道,也没有把她这样重病之人折腾起来换孝服的理。
杨文煦脚步顿了顿。他从前觉得这屋子死寂,这一刻却似找到了一个喘息的缝隙。
好像外面那些扎心的素白都不存在,一切都还如常一样。
陆兰宜看见了他,静静地望着。
杨文煦也看向她。
这屋里最苍白最没有生气的要数她的脸庞,搁在脸侧的发丝都跟着干枯,像开败在枝头随时会凋零的一朵过季残花。
杨文煦眼神莫测,没有说话。
陆兰宜忽然笑了。
她不用他说。
这么多年夫妻,他心里在想什么,她怎么会不知道!
“大爷,”她恹恹发笑,“你是不是觉得,要是死的是我就好了?”
杨文煦声音发沉:“你胡说什么。”
陆兰宜没反驳,不再看他,眼眸无神地望向帐子顶,嘴角的笑意没有消失。
她是不是胡说,他们都知道,用不着做无谓的争辩。
“大爷不用着急,”她轻轻地道,“我就是这一两日的事了。”
翠翠听不了这一句,“呜”一声哭出声来,杨文煦也终于有点动容,往前走了一步,道:“母亲的事我会安排,你安心养病罢,不要多想,会好起来的。”
陆兰宜只是微笑。
她不在乎能不能好,做了鬼,就继续去挖他的心肝。
这么一想,她甚而心平气和起来。
杨文煦再站了片刻,无话可说,掉头出去了。
兰宜才开口:“翠翠。”
翠翠呜呜地哭到她床边:“奶奶。”
“我之前收起来的一点私房,你知道存放地方的,对吧?”
翠翠抹着眼泪点头。
嫁进杨家近八年,陆兰宜搭进了一大半嫁妆,仅剩的一点分了两份,一份明面上的,另一份私底下的,兰宜偷偷留着以备不时之需,上一次她病得糊涂了,没有来得及打算。
“我死以后,那份就是你的,你拿着,别告诉一个人,自己出去过日子,听见了吗?”
“……呜呜,奶奶!”
这是在交待遗言了,翠翠几乎哭崩在床边。
陆兰宜闭上了眼。
拆了杨文煦青云路的一节台阶,没把嫁妆全葬在杨家,安排了身边人,这一日寿命值了。
看不见明天的朝阳也不重要不害怕。
她安心待死。
作者有话说:
忙了一天,这会儿有空了来发发红包。(  ̄3)(e ̄ )
更新的话我发现九点有点太晚了,提前一个小时,以后暂定八点哈。
非常感谢大家支持,兰宜一节一节拆前夫的青云阶,我来一节一节搭以后全职的行路梯,有时候觉得就这么上着班算了,算稳定也还能温饱,但我对我的工作内容实在是没啥兴趣,想到要把未来十几年每天最精华的八小时都搭给不喜欢的事还是不甘心,人生不那么长了,想要试试别的路~
陆兰宜睁开了眼。
新的一天。
她没死。
还活着。
陆兰宜很诧异。
她记得清楚,这一日就是她的死期,也是她的忌日,杨家每年都会在这一日烧纸钱祭拜她,待她死后倒比生前要好。
她刚死那几年,戾气不重,有些为了这个缘故,虽然那纸钱元宝她一个也用不上,但杨文煦会在放她牌位的小屋里静坐半日,表情沉静,默默无言,下人闲语传扬出去,人皆道他情深。兰宜听着也怀了点奢望,想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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