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鬼切所说,他送来的饭食果然是少年喜欢的。少年垂下眼眸, 在紧挨着饭团的梅子小罐里取出了一包颜料。颜料很少, 他沾在指尖上快速书写着, 末了将书信折叠好绑在小鼠颈上。灰绒毛的小鼠很快消失在寒夜之中, 少年久久望着那个方向, 不得不承认他此刻注定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了。他并不喜欢这种感觉。他在黑暗里缓缓闭目, 想起曾经那个明月一般的贵族曾向他伸出手,说道:【藤原氏会继续出皇后,未来的天皇身上将流淌着藤原氏的血。】【我本可以寻找其他阴阳师, 然而我相信,我们是相容的,藤原道长与安倍晴明……是相容的。】【共同持有一个盛世的宏愿,共同高洁而又孤独的辗转于这污浊世间……】【晴明, 你能理解我吧?】如果他是庇护藤原氏的阴阳师,源氏决计不敢轻易对他动手, 因为手握大权的藤原道长会发难。他发现这人世其实与他在母亲身后所见的并不相同,在母亲袖子底下, 他只能见到清澈无邪的花鸟风月,而永远不知此间风刀霜剑。又一次冲击失败, 他疲惫地闭上眼。鬼切应召离去,源氏讨伐大江山, 此时已经轰轰烈烈开场了吧?他却只能囿于此处,坐等一切尘埃落定。日月轮转,昼夜消逝, 他在黑暗的空间里合着眼,想了这些年的许多许多。他果然……天真得无可救药。“听说前线大捷呢!”一名源氏的阴阳师笑容满面,手里提着一壶酒。这些时日他们讨伐大江山众鬼,妖力和灵力齐齐上升,在大江山上空聚集成暗色铅云,今夜竟纷纷扬扬下起雪来。雪花落在空旷的院落中,提着酒的源氏阴阳师在廊下坐下来。他还有数十位同僚,全都留在这里不参加讨伐,只为了密切监管赖光大人花费大力气才禁闭起来的安倍晴明,听说是从源氏叛逃出去的。“是啊是啊。”气候诡异而严寒,他的同伴往手上呵了点热气,又揉搓一下,“等源赖光大人凯旋,我们源氏一定会能更上一层楼!也是嘛,人与鬼,根本没有共生之日。”“事情到这个地步,已经不可能生变了。”“哈哈哈,我们还是得看好那个家伙才是。”他们一起喝了点酒,源氏阴阳师站起来,提了一壶看起来就造价昂贵的酒,在水里温好了,又用手去试试温度,这才放进食盒里一同送进那个房间。这些都是赖光大人的命令,严令他们管好自己的嘴,不得在那名少年面前说起前线战事,严禁他们阴阳怪气的嘲讽,连饭食都要按照最高的规格来准备。源氏阴阳师心里其实挺嘀咕,可要他违背赖光大人的命令,他是万万不敢的。他跪坐下来,打开拉门,卷着寒气的雪沫撒进去一些,他连忙把食盒放进去,就想退下。“……可以稍等一下吗?”一道轻轻的声音响起,源氏阴阳师听到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很微小,很文雅,令他想起某年某月贺茂祭的时候,他经过宫中女眷们的牛车所听到的彩衣摩擦的细响,那声音就像此时一样静而美。这就是……赖光大人所在意的阴阳师啊……“您有什么需求,尽管吩咐。”源氏阴阳师惶恐地低下头,“饭食可还够?突然落雪,特意为您温了一壶酒,棉衣也都备好了,您感到冷吗?”“谢谢你,我不冷。”那道声音温和地回应道,少年渐渐从昏暗的室内走到门边,出神地望着外面的落雪。源氏阴阳师因他的动作异常紧绷,胡乱想着,若是对方逃跑,他该做些什么应对。“下雪了啊……”少年喃喃道,“炽热的妖力上浮,遇上冰冷的怨恨的云,雪就落下来了。”他淡淡地笑了一笑,从脖颈到脸颊,全攀爬着浓艳的符文。“抱歉,我能在这里看一会儿吗?如果怕我逃走,辛苦你在这里看守我。”那么高洁美丽的人,却在很客气的同他说话……源氏阴阳师顿时一阵惶恐,膝行后退,把门边相对宽阔的位置让了出来,于是少年的视野中就全是静静的落雪。他看雪,源氏阴阳师一边看雪,一边偷偷地观察他。刚才少年随口说的那句话,是他在源氏的教育之下也学习不到的,他只是个普普通通、勉勉强强称得上阴阳师的人罢了,一辈子也接触不到多少大人物和高深的术法。他不知道这诡异的雪是怎么落下来,原来是妖力和怨恨相遇,他偷偷望着少年,那双微微泛滥的黑眼睛是不是望见了雪最初落下的地方呢?“你怎么会成为阴阳师的?”少年突然问他。源氏阴阳师惊慌了瞬间,接着勉强镇定下来,有些羞愧地说道:“我……小人家中贫寒,结果被测出了阴阳师的天赋,于是拜在源氏门下修习阴阳术。”他觉得很惭愧,因为眼前这位少年是名满平安京的大阴阳师,据说还是白狐之子,是他触及不到的云端上的大人物。这才能称得上是阴阳师,他不过就是尘世间挣扎的一员罢了,为了吃饱肚子学习阴阳术,终日忙碌却前途渺茫。“源氏对门人不错,光哥是宽宏的人。”少年一点也没有嫌弃他低微的出身,反而点了点头,露出一点笑意,“学习阴阳术没有什么高贵和低贱,只要退治之时心怀正义,能保护身边的人就好。”这实在是位非常温柔的大人,只是看了一会儿雪,就体谅他要等在外面受寒,主动回到了黑暗的房间里。拉门轻轻合上了,源氏阴阳师跪坐在原地,他再转头看雪的时候,竟觉出几分雪落的美来。就算这雪是鬼的妖力形成的,可一想到曾经看雪的人,他就觉得落雪真的很美。房间里那么黑,那位大人恐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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