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钟,毒辣辣的日头越发猖狂,道路两边的草木早就因为缺水和暴晒蔫巴巴地低下了头,一只毛发干枯神情委顿的流浪狗缩在有限的树荫下,大张着舌头喘气。
柒柒穿一条极简朴的棉布裙,长发扎成个高马尾,素面朝天,带着几分孩子气的俏皮。
推开水果蔬菜超市的门,一股子冷风沿着光裸的小腿缠上来,巨大的温差令她不由自主打了个抖。
阿姨,有没有新鲜一点的排骨呀?一把好嗓子甜丝丝,像掺了蜜糖。
有有有。中年女人看见她就喜欢,连忙从冷柜最里面拎了半扇肋排出来,刚送过来的货,要几根啊?
柒柒腼腆地笑:我要的不多,两根行不行呀?
女人利索地斩了两根小排下来,饱经风霜的脸上也露出点真诚的笑:你是熟客了,别说两根,一根我也卖的,还是剁成小块吗?
嗯嗯。柒柒连忙点头,又去货架上捡了捆新鲜的青菜,掏出钱包结账。
小姑娘,好一阵子没见你了,最近很忙吗?女人利索地把排骨剁好,又细心地套上两层塑料袋,递给了她。
对啊,最近学校的事情比较多,很少自己做饭吃。柒柒天真无邪地和女人道了别。
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如果不去上学,又没有一份正经工作,很容易遭人怀疑。
她并不惧怕恶意鄙夷的目光,可那些麻烦,能少自然还是少一点的好。
回到家,将排骨放在冷水中浸泡出血水,又经沸水汆烫,然后和着大米、葱末、姜片一起放进灰白色的砂锅中,添满冷水,大火烧开,再调成小火慢熬。
柒柒站在灶台前,手握长柄的勺子,有一下没一下顺时针搅动着,避免糊锅。
热气升腾,不多时,白皙的脸颊上便布满一层细汗,两腮泛出浅粉色。
她抓起围裙下摆擦了把脸,神情却并无一丝烦躁不耐,反而充斥着一种奇异的平和。
两个小时后,排骨和米粒俱已软烂,加入青菜煮上片刻,再放入少许盐搅拌均匀,柒柒将喷香软糯的粥盛进一早便清洗干净的保温饭盒里。
抓紧时间冲了个澡,换上一条新买的碎花裙,她对着镜子重新扎好头发,提着饭盒出了门。
下午五点钟,放学的和下班的行人们络绎不绝,混进人群里,不管你是美若天仙,还是丑如无盐,都变得不再显眼。
挤上25路公交车,车上早已满满当当,乘客们犹如即将爆罐的罐头中的沙丁鱼,一个个表情麻木,苦大仇深。
单手紧握住扶手,另一手将饭盒紧紧抱在胸前,柒柒兀自神游天外。
坐在她面前的男孩子抬头看了看她的脸,摘下耳机,略有些脸红地道:同学,要不你坐这里吧。说着就要起身给她让座。
美貌是祸水,也是利器。
柒柒甜甜地笑了笑:不用,我还有两站就下车,谢谢你。语气真诚,举止大方。
男孩子木楞楞地应了一声,绞尽脑汁搜刮套近乎的话:你是要去A市人民医院吗?
柒柒点点头,顺着人群往后车门处移动,把男孩子痴迷遗憾的目光抛在身后。
好不容易挤下车,新鲜的空气迎面扑来,柒柒深呼吸几口气,对着路边汽车的玻璃窗,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头发,然后加快脚步。
来到病房的十六楼,她熟门熟路走到尽头左侧那间病房门口,推开房门。
靠窗户病床上半躺着的男孩子似有所觉,立刻转过头,和她的目光碰撞在一起。
下一刻,那双眼睛立刻弯起来,苍白的脸也生出一点血色,他亲昵地喊:七宝!你怎么来了?
柒柒将饭盒放在桌子上,居高临下地审问他:明远同学,请问你最近有好好吃药治病吗?
俊秀的眉眼上俱是欢喜,男孩子没脾气地张开双臂:当然有,不信你去问钟医生,七宝,快点让我抱抱。
柒柒也绷不住,笑了出来,低下身子和他紧紧拥抱在一起。
单薄的病服下,是嶙峋的脊骨,他身上已经没剩多少肉了。
这个认知让她心中一抽。
你还没回答我,今天不是周四吗?怎么有空过来?明远轻柔地抚摸她的头,你不会是翘课了吧?
柒柒撅起嘴瞪他,表情娇嗔可爱:你就不能想我点好的吗?
她依依不舍地离开他的怀抱,转过身打开饭盒:今天下午本来是专业课来的,结果老师临时有事,课程改到下周再补。
撒谎卖乖,几乎是她与生俱来的天赋。
她甚至会下意识地为自己每一个谎言编造出几可乱真的细节,力求做到天衣无缝。
从桌斗内翻出一个白瓷碗,将温热的排骨粥倒进去,她问道:这几天感觉怎么样?有胃口吗?
明远凑近前闻了闻,做出个垂涎欲滴的搞怪表情:本来还不太饿,但既然是七宝亲自熬的粥,说什么也要喝一大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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