咎走到门边,略侧过余光,瞥见两人靠得愈近,彼此双目紧紧对视,神色动容复杂,低声轻语,苦命鸳鸯一般,仿佛下一刻就要拥抱在一起。
褚毅下意识看一眼前面主君的神色,主君步履丝毫不乱,像什么也没看见一样往外走。
褚毅的心暗暗一提,走出妖魔宫阙的宫门,褚氏的龙凤辇架早已等候在门外,褚毅恭身弯腰,看着褚无咎踩着玉阶坐上兽车,他自己才翻身上马,手一挥,众禁卫军勒马护送着仪仗浩浩荡荡回灵犀别苑去。
辇架里一直没传出声音。
隐而不发,反而更让人恐惧。
褚毅愈发绷着神。
一路无话,到了灵犀别苑,早有褚氏域下俗世各州州府家族的家主臣属们在会堂等候,褚无咎迈进书房,坐在桌案后的宽圈大椅上,侍女们垂首鱼列而入端上茶水和洗漱的盆器香巾,又有小监事们轻手轻脚呈送上来一摞摞各地的奏章。
褚无咎没叫人侍奉,弯身去洗手,修长白皙的指尖在水里浸了浸,便抽出来,水珠淅淅沥沥落下去,他抽出香巾,不紧不慢擦着每一根手指的水痕。
书房跪的跪进的进,却一声杂响也无,所有人屏气凝神,脚步声都轻得不能再轻。
褚无咎净过手,侍女捧着水盆退下,正有仆从送来今日别苑后园新摘的花,取最娇丽珍奇的品类,每日簇成一捧放在素瓶中,趁着颜色最鲜时供主君赏玩。
今日有一株凤迎牡丹,万禁平原靠近妖魔界的通道,这边气候远比中原地带寒冷,花开得也慢,这是灵犀别苑今年新开的第一株牡丹,还是这边特产的品种,是极好的兆头,花.房连忙小心翼翼摘下来,送来与主君赏玩。
褚无咎像有一点兴趣,拨弄着花团,花.房还特意在花瓣洒了灵水仿造露珠,于是花枝看着更鲜妍,昂首盛瓣,娇粉欲滴。
赏玩着,褚无咎忽然轻笑一声,对褚毅说:“你说,这些山门的师兄与师妹,是不是世上最难舍难分的羁绊?”
褚毅心头渗出不尽寒意。
他不敢不说话,低头低声回答:“仙门生活境况与我等世俗氏族不同,蔚小姐与霍公子是师兄妹,自幼一起长大,形同孪亲兄妹,自然亲熟。”
褚无咎笑起来:“能想出这么一个解释,你也是辛苦,是不是一路尽在琢磨了。”
褚毅额角覆满冷汗,毫不犹豫单膝跪下:“卑职不敢。”
褚无咎轻轻抚摸着花枝,像极爱怜,手掌温柔包住花团,修长指尖慢慢用力,饱满的花团一点点碾碎成渣。
“名花柔顺美丽,也多情啊。”他轻轻叹一声:“大概世上所有名贵的东西,都得争才能得来。”
书房里的空气都像是凝固了,众人纷纷跪下,伏在地上也不敢求饶,屏着呼吸心惊胆战。
“主子!”
外面传来吕总管的声音:“奴才回来了。”
褚毅身形骤然暗松,他记得吕总管是去昆仑,往少夫人那里送东西去。
回来的正是时候!
褚无咎没有说话,手却停在那里,褚毅见弦知音,主动去拉开半边门,吕总管快步走进来,跪着向褚无咎:“问主子安。”
吕总管一进来便察觉气氛不对,满屋人低眉顺眼噤若寒蝉,褚毅肃着脸眼观鼻鼻观心,案桌后主子靠坐在圈椅里,把玩着株碎了大半的半垂牡丹,神色淡淡。
吕总管心头一跳,见褚无咎没开口,暗自吞了唾沫,小心翼翼接着说:“奴才往少夫人那里去,那春碧玉戒指与几套阵法,少夫人都收下了。”
褚无咎松开手,任那可怜的牡丹花耷拉下去,他漫不经心捻着指腹残存的花汁,终于开口:“她收了,倒没砸你脸上?”
“这哪儿能啊。”吕总管连忙笑道:“少夫人喜欢的很,东西全收下了,还叫奴才带话回来,说知道主子辛苦,叫您记得休息,多注意身体呢。”
褚毅清晰感觉到凝固的气氛松缓下来。
他稍微抬起视线,看见坐在上位的主君,主君神色并不见柔和,甚至褪去了浅浅琢磨不透的笑弧,比刚才更显冷漠,但褚毅却觉得,这时候的主君仿佛才像一个人,一个不那么让人恐惧的真实的活人。
褚无咎淡淡道:“她能说这些好话,别是你软磨硬泡求着她说的。”
“主子明鉴,少夫人不想说的话,给奴才十个胆子,奴才也编不出来啊。”吕总管觑着他脸色,并不害怕,反而奉承道:“奴才大胆说,少夫人心肠软,是刀子嘴、豆腐心,便是平日嘴上不说,心里也是最惦念主子的。”
褚无咎不置可否,眉宇却渐渐舒展。
吕总管又说:“咱这别苑的凤迎牡丹别处没有,颜色极好,少夫人惯来喜欢花草,不如下次送几株过去。”
褚无咎像是被提醒了,瞥一眼那已经蔫垂的牡丹,被他碾坏了大半,无精打采的,他顿了顿,说:“再过些时候吧,等多开几株,你挑些好的送去。”
吕总管便知主子是嫌这牡丹不够好,不比往日的奇珍异宝贵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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