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念阳和他颇为亲昵,她像是头上有伤,陆一买完创口贴,蹲地上给她沾。
买的还是带小熊花纹的,陈念阳趴在镜子前照了半天,乐不可支。
殷天脑海里飘着标哥的话,“这样的人,你要说他绑架我不相信,你要说他拯救那孩子,我倒是相信。”
“你找他俩呀?”收营员一看到他俩就抿嘴笑,“这对父女可有意思了。”
“怎么说?”
“这孩子话唠一个,嘚嘚得没完没了,一会要吃这个一会要吃那个,皮实得又蹦又跳。后面这个爹,一看就没啥家庭地位,跟孙子似的,任劳任怨,孩子要啥他拿啥,钱不够,蹲下来跟孩子商量,啥叫温柔我算长见识了。”
殷天分析着监控光影、每次出现的时间点和收营员所透露出的信息。
在本子和地图上涂涂画画,标记和推演着陆一可能驻扎的窝点。
他们应该住在别墅或联排中。
因为收营员在摆货时听到陈念阳说她今晚不想住客厅,想睡二层的宝宝卧室。
周边的别墅群只有烂尾的中新龙马高档小区。
两年前所属的地产公司因资金周转崩断,老板破产跑路,无人接盘。
精装修的别墅区成了鬼宅子,倒是吸引了不少拍探险视频的年轻人和流浪者。
从黄草路转入昭明路,一路开到底穿过灰杨大道。
再过虾明明养殖场,最后盘桥进入舟山街。
一片黑魆魆森然的别墅区隐藏在张牙舞爪的密林间。
殷天关闭了所有车灯,静静盘卧在小区的车道间。
老天都在帮她忙,午后的天气突然阴黑,飞沙走石如厉鬼呼啸,天昏地暗中,唯一亮灯的别墅便是陆一的落脚点。
她静谧地观察了半个小时。
果然看到雷声轰鸣中,捂着耳朵来关窗的陈念阳。
殷天飞驰回分局。
她不显山不露水,没有跟任何人说。
阒然地坐在车里,眼神乌沉沉,面色麻木森然,不知在想什么,目光油滑过一排排警车,最后定睛在“淮江市淮阳分局”七个大字。
张瑾澜说得都对,殷天在看到陈念阳关窗时便意识到这是老天恩赐得最佳时机。
她需要这样的机会去给自己的20年一个交代。
这交代亦轻亦重。
但须要完成。
殷天愣神了一刻钟,才缓缓动了肢体,去枪库提枪,
胡思达拿出大黑星装子弹,“还是老样式,5|4|式,两排弹匣,共16发子|弹,签字。”
殷天大笔一挥,粲然一笑,“谢了。”
胡思达总觉得她这笑容很虚晃,“注意安全啊,年底不太平,要么不来案,要来都是穷凶极恶的,得提提精神。”
殷天扎住马尾,把大黑星往枪套一揣,摆了摆手。
“诶诶,拿着。”胡思达给她抛了盒喜糖,装饰成小白兔,憨态可掬得模样。
“恭喜啊,”殷天当下就拆开含了一颗,“代我向嫂子问好,百年好合。”
往外走时,大厅的电视屏幕正播报着暴雨红色预警。
驱雷掣电,炸得满城“轰隆”。
像有天上兵将在过阵斗法,骤雨卷着狂风倾泻,浇得路面一片白濛濛。
车灯像在迷雾中探寻,一辆辆,都迟缓着,不敢任意妄为。
殷天徐徐跟进,平日30分钟的路程,今儿用时1小时。
雨刷器来不及运作,像在水帘洞中拍浮。
她驱车拐进虹场路,破天荒停在了41号联排门口。
表上的指针趋近14点,还有10秒。
10、9、8、7、6、5、4、3、2、1……
殷天徐徐闭眼。
雷声和雨声太宏大,她听不见。
但她知道,客厅的黑森林钟,牙色的布谷鸟踩着花团出来鸣叫。
四度一声,“布谷布谷,布谷布谷……”
1999年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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