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不得不承认,沂王的话在此时没错,而且那时青州城乱,沂王整日在城楼上,从情理上来说,也不会顾得上对他做什么。
因此,他更生出疑忌:“那王爷怎会知道我进京,是不是兰宜——”
“闭嘴。”沂王不悦道,“本王王妃的名讳也是你呼叫的。”
“……”杨文煦忍下了这口气,他有更重要的问题非得解答不可,“求王爷与我个明白,我便告诉王爷,我知道兰——王妃的把柄是什么。”
他现在仍不确定,但如果如他所想,那这个把柄他就将知道了。
对他进京如此忌讳,抓捕他的时刻这般及时,幕后把控之人,必然是如他一样的情形,他们都知道他进京想干什么,他们拥有共同的不可告人的秘密——也就等于那个把柄。
如果像他猜的是兰宜,她很可能不敢对沂王和盘托出,她指引着沂王做事,却又半藏半露,而沂王据他记忆里所知,是极为精明强干之人,兰宜终究是娇弱的后宅妇人,很难全部瞒过,沂王必然发现了些不对,所以才对他有此盘问。
“不是王妃。”
沂王张口否认了,他当然不会照实把兰宜推给杨文煦,“是你家里那个妾室。”
姜姨娘来过王府的事,兰宜没给窦太监说得那么详细,也没让他上报,但窦太监当然不会遗漏,早就让护卫随着兰宜的口信一道带给沂王了。
杨文煦瞪大了眼睛:“——姜氏?”
他太意外,以至于锁骨下的皮肤竟挨着了一点烙铁,剧痛瞬间唤过了他的神智,他忙向后躲去,狼狈地卧倒在了地上。
沂王对他的痛楚无动于衷,淡淡道:“是啊。”
“不可能!”
“信不信随你。本王倒是好奇,你以为本王有什么欺骗你的必要?”沂王反问。
没有。
杨文煦直觉想到。
沂王就算想骗,拿他的妾室来骗也没多大用处。
何况这种问题,他回家后一查问便知真假了——如果他还能回去的话。
想及此处,杨文煦心中剧颤了一下,他用力压制下去,将思绪集中到眼前的问题上来。
居然是姜氏——
“姜氏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心慌意乱之下,不自觉将这句话喃喃出口,沂王打量着他的表情,随口接道:“因为你去王府打搅本王的王妃,你的妾室误会——哼。”
他没说完,但杨文煦自能会意,登时明白过来。
姜氏以为他对兰宜念念不忘——不,那其实也不算误会,所以她在他离开青州后,走去王府,说了些僭越的话,并将他的行踪也泄露了出去!
这样的事,她做过不只一次了。
上一回,她因杨老爷私下与赵家签订婚约,临去乡下之前,便将此事散布了出去,败了赵家姑娘名声的同时,也让他的脸面极不好看;
如果不是正在丁忧,他远离了朝堂,青州这边的消息传一阵子终究消了下去,他的官职都会受到影响。
仅仅如此吗?
不。
杨文煦又朝前想去,兰宜要与他和离,根源是在杨家中毒,毒是杨老爷下在兰宜药中的,但去抓药的小厮是姜氏派的,姜氏果然一点都不知道吗?
再往前,两世记忆不同的最初,杨升上京,报杨太太的丧信,他在官职变动的关键时刻,如能再拖个十天半个月,将来的前程都会不一样,但姜氏雍容大方地站在门口,把邻居们给的白包都收了,让他只能即日丁忧,没有任何转圜余地——
杨文煦眼瞳睁得越大,心越沉甸甸地往下坠。
在他记忆中的那一世,他最终为了筹集镇压反贼的军费,续娶户部尚书家的幼女,为了贵女的脸面,他将姜氏及她所出的三个子女都送回了清苦的乡下老家。
姜氏如果有这份记忆,怎么会不恨他。
所以,她阻挠他的前程,毁坏他的名声,要让他一生庸碌!
此时再想兰宜呢,她去的那么早,紧邻着杨太太,后面发生的那么多事,她如何会知道。
他对兰宜两世的印象,都近于一道苍白的影子,新婚之后,她总是沉默的时候居多,他知道有他成婚半年里纳妾的过错,那时他却不过母命,又对有钱岳家言行里带出来的一点压制不满,同时还有点对姜氏百般柔顺的合意——
他心里知道理亏,因此后来再没有动过同样的心思,家中始终只有姜氏一妾。
但还是晚了。
她一日日枯萎下去,无论他怎么许诺,含蓄地求和,就是挽不回她的心。
他的心也坚硬起来,有些体面的人家,几人不纳妾,何至于此。
她总是缠绵病榻,总不见好,他有时还生出阴暗的不耐烦。
甚至他想过,如果去的是她,他用不着丁忧——
在梦中那一世,她真的去了。
他起初没什么感觉,家中接连两次丧事,他忙得脚不沾地,停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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