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那批急等着的奏本司礼监已经取走了,剩下的都是不要紧不着急的,您安心歇息一会吧。”
他走到明黄床帐的龙床前,腰弯下去,轻声细语地禀报。
床铺内躺着的老者须发半白,脸颊微微凹陷,面色蜡黄,乍一看病容明显,就像是一个寻常老人,但当他睁开眼,将眼神扫过来时,皱褶深深里,掩着的是锋锐刀尖一般的利目。
这就是今年已六十岁的天下至尊。
只是这个年纪,难免要开始受疾病侵扰,天子也逃脱不了。
“嗯。”皇帝慢慢开口,声音有点虚弱,“太子今日如何?”
“太子殿下仍在闭门读书。”
皇帝冷笑了一声:“闭门是真,读书就未必。”
张太监低下头去,他偏向太子,但在这种时候,不敢出一字维护。
皇帝病但不弱,只有比平日疑心更重更挑剔的,一个不小心,他容易把自己葬进去。
皇帝安静了一会,又问:“沂王呢?”
张太监小心地瞥了一眼龙床一侧的案几,那上面放着一些不那么着急的奏本,沂王的就在其中。
“沂王每日派人到宫门等候一个时辰。”他顿了顿,心中知道皇帝真正在问的是什么,接着道,“除此外没有别的动向。”
“都是朕的好儿子。”
张太监听见这个分不出褒贬的话,把头垂得更低了。
如果说天底下有谁比皇帝还难伺候的话,那就是病中的皇帝。
“皇上,成妃娘娘求见。”
“告诉她,朕无事,她那身子也该保重一二,让她管好后宫即是。”
“是。”
小内侍退出去了,传话给等在乾清宫前的成妃。
成妃前几日就已知道皇帝龙体不适之事,已求见过两次,只有第一次时被引进去见了,她提出给皇帝侍疾,皇帝未允,第二次再来,便连门都进不去了,今日第三次,还是这般。
成妃无法,又等了一刻,眼见乾清宫里静静的,有宫人进去,手里捧的托盘上有一个白玉小碗,心知这是到了皇帝吃药的时辰,她不能捡在这时候喧哗,再等下去也是无益,只得走了。
里间,张太监接过药碗,小心服侍皇帝。
皇帝喉间肿痛,吞咽有些困难,一碗药喂了好些时候才喂完。
张太监自嘲:“老奴年纪大了,手脚也笨了。”
“是朕的身体不中用了。”皇帝闭上眼,声音有些嘶哑,“一个风寒罢了,吃了这么多天药也不见好。”
“皇上怎么说这样的话,您是万岁——”
“朕没见哪个天子真活了一万岁。”皇帝打断他。
张太监就不敢再说什么了,圣心难测,这句话一点儿也不假,比方说,他从前一直以为皇上偏爱沂王,厌烦太子不争气,可他最近才发现,后者确实没错,可前者,也许未必……
他竟看不懂皇帝对沂王到底是如何想法。
“说朕身体不适,明日的早朝罢了吧。”皇帝此时又说了一句。
张太监连忙应道:“是。”
早朝不是每日都有的,依制逢五日是常朝,皇帝起初偶感风寒,未当回事,也未向外公布,但明日就是二十五日,皇帝病势不见起色,即便勉强上朝,众臣子也能看出来,倒不如免朝算了。
皇帝静静地躺着,张太监以为他要歇息了,蹑手蹑脚地收拾了碗勺正要出去,忽听皇帝含糊地又问了一句:“张友胜,你说,太子和沂王,哪一个更盼着朕病体不愈?”
“……”张太监手里的碗差点跌地上去,胆战心惊地道,“皇上说笑了,太子和沂王自然都希望皇上早日康复。”
他说完等了好一会儿,见皇帝都再未有回应,像是睡着了,方退出去,将空碗交给跑腿的小内侍后,站在门槛内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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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
沂王府不用再打听了,皇上龙体有恙的消息随着罢朝一起从宫里传了出来。
大多数人不知确切情况,也未多想,沂王却知,皇帝这病至少有五日了。
不一定是大病,但皇帝一向勤政,病到至今还不能上朝,也不能算小毛病了。
对沂王来说,虽然奏本送上去一直没个回应,但他也等于得到了结果——第一个吉日必然作废了,只有第二个。
第二个都不一定能作准,如果皇帝的病到那时还未痊愈,那他身为人子也没有张灯结彩扶立新妃的道理。
兰宜觉得颇为讽刺。
沂王瞥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兰宜:“没什么。”
她只是觉得,现在这个状况,请立新妃的沂王不想旨意下来,与沂王不和的太子只怕正巴望着旨意下来,权力能将人的本心与意愿扭曲至此,也是很有意思了。
沂王道:“不错,本王就是倚仗权势霸占了你。”
兰宜:“……”
还有他这样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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