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街接近城中心,这个辰光已经有了一些行人,听着外面的声响,兰宜手指更深地陷进包袱里,冷汗自额头滚滚而下。
如果不是车上堆满了东西,她一定已经滑落到了地上。哪怕是小铃子在旁边,也能轻易发现她的不对。
好在车上再挤不出来第二个人的位置,丫头们只能跟车步行。
“奶奶,你想去哪儿?有什么东西忘了买吗?”翠翠在车外发问。
“……右转。”
兰宜已经不能回答她,咬紧了牙关,只挤出来两个字。
这种程度的疼痛,意志上是可以忍耐的,但破败的身子太不争气,一声咳吐冲到喉间,她来不及拿帕子捂住,鲜血混着先前喝进去的药汁呕到裙子上,瞬间弄污了一片。
……这死法有点难看。
兰宜头痛欲裂地想。
但不算坏事。
杨家想她死,她自己也不那么想活,死亡是她必经的,最终的归宿。
但她不会像杨老爷想的那样,老实地、悄无声息地、很容易被遮掩地死在荒凉的乡下老宅!
她就要做梗在杨家的那根刺,死了都不会让杨家安生,她要在杨文煦和沂王府之间种下无可弥补的罅隙,她要他断了的那条青云路再也别想接起来!
杨文煦真是个聪明人,他始终不正面去与沂王府有冲突交集,最大程度地淡化恶劣影响,如果不出意外,时间会如他所料地带走一切。
但兰宜没有时间了。
她总觉得自己是活不长的。
她选择将事情翻回明面上,用自己的命,打破杨文煦的盘算。
她要死在闹市里,要死得人人都知道,其实还有一个比闹市更好的地点,那就是沂王府的朱红大门前——
兰宜模糊地笑了一下。
口鼻间皆是浓重的血腥味和灼烧感,她觉得自己的面目一定狰狞而疯狂。
不是疯子,想不出这种绝妙主意。
可惜隔了半个城的距离,她发作得太快,没法赶过去。
马车右转进入的就是青州中心了,比之前那条街更加热闹,店铺林立,人来人往,小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呕……呃!”
她放任了自己的痛苦,手脚痉挛挣扎间,将放置在脚边的一个包袱踢向了前方,车夫正好勒了下马,包袱顺着力道从车帘滑溜了出去。
车帘猛地被掀开。
兰宜以为是翠翠,她到底不想吓着她,费尽力气抑制了一下表情,谁知昏乱的视线内,出现的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年轻男子面孔。
兰宜痛得失声而愕然:“……”
“你中毒了。”
年轻男子却十分果断,不等兰宜有什么反应,忽然探身进来将她拖出,然后一把扛到肩上,往路边的一家酒楼疾奔。
“啊——!”
翠翠迟到的尖叫在背后响起。
“拿水来!”
“煮绿豆汤!”
“拿烤焦的馒头来!”
年轻男子接连发号施令,酒楼掌柜见了他拍在桌上的腰牌,一个“不”字咽回去,转而飞快指挥起店里的伙计来。
“快喝,快吐!”
啪啪,大掌拍在兰宜背上。
“再喝,再吐!——哎呀,你怎么吐血了,那丫头,你发什么愣,快去请大夫啊!”
茫然跟进来的翠翠发着抖狂奔而去。
“绿豆汤呢,好了没有,快点送来!”
“大人,馒头烤好了,这么焦对吗?”
“啰嗦,快拿来。喂,你快点吃,你这个吐法得护住胃。”
往兰宜嘴里怼。
兰宜:“……”
她被塞了一嘴的馒头渣,大半呛在喉间,小半被迫咽了下去,如被火灼的胃里没觉出什么效用,整个人只觉得十分之痛苦。
她的思考能力已经被剧毒和剧痛夺走了,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死都死得这么不清静。
年轻男子的动作没有停,还在不断地给她塞馒头渣,一时绿豆汤来了,又灌她喝,持续催吐。
兰宜如果说得出话,一定会让他别管了,她不想活,不想遭罪。
可惜她说不出来。
之后,似乎是大夫来了,翠翠在大哭,酒楼里外聚了许多围观人群,嘈嘈杂杂,影影倬倬,兰宜渐渐分不清楚自己是醒着还是昏倒,也不知仍在人间还是归了地府……
不知过去了多久。
眼前有一架灯。
是她没见过的堂皇样式,立在地上,紫檀木架,雕漆为框,外镶琉璃,类似的灯器直到五六年后,杨文煦以帝师入阁,才会在杨家出现,似乎也及不上眼前灯的优雅华贵。
不是杨家,也不是酒楼,那是地府吗?
她白被折腾了一遭,还是死了?
倒没什么不好,她早该来了。
兰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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