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薇在宋能依的白眼里登上马车。扶薇面无表情地坐在窗边。她知道平安镖局的人最近都怎么议论她。可是她大半辈子遭受的议论从未少过。她怎么可能因为宿清焉这个蠢货死了,而郁郁寡欢以泪洗面呢?绝对不可能。他不过是她解闷的玩意儿罢了。扶薇冷漠地闭上眼睛。被祝明业夸得天花乱坠的京菜,并不和扶薇的口味。她只吃了几口,恹恹放了筷,理也不理祝明业,转身就走。祝明业追在后面,口中喋喋不休。扶薇没听见。不仅是祝明业的声音听不见。扶薇走在人来人往的热闹街市,所有喧嚣都慢慢消了声。她什么都听不见了。扶薇回到家,看见宋家的人也在。梅姑松了口,点头答应宋二办葬礼。今日是宿清焉坠崖的灵沼和花影听见响动, 赶忙推门进来,瞧着屋内情景。花影下意识问:“主子,发生什么事情了?”灵沼机灵些, 小跑着奔到扶薇身边,拿了巾帕给她擦手上的热水, 先惊呼一声“好烫”, 再甜声安慰:“主子您消消气,天大的事儿都没有您解决不了的呀!”天大的事儿都没有她解决不了的?她想让宿清焉那个蠢货活过来,可能吗?
自成为这个长公主,扶薇心里明白自己的命就是一直悬在那里, 她早就做好了随时在勾心斗角的夺权中死去的打算。她的命, 不值得啊,那个蠢货。扶薇许久不曾失态震怒, 蘸碧一瞬间想起扶薇曾经的大怒,吓得腿软。她反应过来, 爬起身, 急声道:“奴、奴这就去派人送信再催!”扶薇缓缓闭上眼睛,克制着情绪。待她再睁开眼,脸上已经没有了情绪。三日后,是宿清焉的葬礼。“主子,您……要披麻吗?”灵沼试探着问。主子之前不是说只是一年的契约之婚吗?那……似乎不需要给宿清焉披麻戴孝吧?扶薇瞥了一眼放在桌上的孝衫,抬起手臂。灵沼赶忙帮扶薇穿上丧服。宿清焉尸体寻不到, 棺材里是他往日的衣衫。扶薇走在棺材旁边,看着洒满地面的白纸,沉默地跟着送葬队伍, 往山上去。宿清焉在水竹县无偿给孩童授课,又帮人代书分文不取, 平日里更是与人为善能帮就帮,人缘颇好。他的葬礼,基本上整个水竹县的人都来了。众人沉默地跟在棺材后面。梅姑忍不住哭,平日里与宿清焉有交情的人也不少落了泪。一时间呜咽的哭声伴着扬白幡的送葬队伍。唯独扶薇一滴眼泪也没掉,面无表情地走在棺材旁。连日降雨,路边湿滑,她白色的丧服上不知不觉地沾满了淤泥。再拐一条路,将要上山。一道黑色的身影一瘸一拐地从远处逐渐走近。扶薇心有灵犀般转过头望去,慢慢眯起眼睛来。“清焉……”她忽然提裙朝来人奔过去。送葬队伍茫然驻足,疑惑地望过去。看清对方的脸、对方的眼睛,扶薇的脚步慢慢停下来,眼里的笑也散尽。重新恢复跳动的心脏,好似在一瞬间归于死寂。宿流峥龇牙咧嘴地抬起头,眯着眼看向扶薇。他张了张嘴,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千言万语堵在他胸口,可他偏偏什么都想不起来,然后鬼使神差地说了句:“嫂嫂瘦了啊。”扶薇转过身,重新走回棺材。梅姑目瞪口呆地望着宿流峥,整个人完全傻在那里。“谁死了啊?”宿流峥忍着腿上的疼痛,一瘸一拐地往前走。“流峥,你哥死了。”宿流峥的脚步突然停顿,猛地转头,目如毒蛇般盯着说话的人。他眼中的凶狠浸着杀意。“你哥才死了!”他咬牙切齿,愤怒地咆哮。看着母亲和嫂嫂站在最贴近棺材的地方,宿流峥阴沉着脸,快步朝着棺材走去。他不管身边的人阻拦,用力将棺盖推开。轰的一声响,管盖落地,近处的众人赶忙回避。宿流峥看着棺材里的衣服,笑起来:“我哥才没死!我哥没死!”他眼神充满了阴邪之气,可脸上却挂着怪异的笑。“谁在给我哥办葬礼?谁在咒他!”有人看不过去了,说:“你哥摔下悬崖尸骨无存,所以你家里给他弄个衣冠冢。唉,你节哀吧……”“不可能!我哥不可能死!”宿流峥一脚踹响棺材,抬着棺材的人慌忙松了手,将棺材放在地上。宿流峥又发疯了一般将棺材里的衣物扯出来扔一边去。“让你哥入土为安吧……”宿流峥狠踹棺材的动作停住,他猛地转过身,循声扑过去,朝着说话之人一拳砸过去。“我哥不可能死!我哥不可能死!我哥绝对不可能死!”人群一阵惊呼,纷纷向后退避。梅姑还没有从儿子死而复生的惊喜中回过神,就被宿流峥发狂的这一幕惊到。似曾相识的一幕,让梅姑脸色煞白,她整个人都哆嗦起来。“快、快拉住他……”梅姑只来得及说这么一句,人就在恐惧中昏了过去。宋二赶忙扶住她,朝宋能靠、王千等人喊:“还傻站着干什么!把人拉起来送回家去!”周围一片乱糟糟。扶薇蹲下来,将宿清焉落了一地的衣裳捡起来,再一件件叠好,放进棺材里。她平静地站起身,淡声:“盖棺,上山。”扶薇平静地料理了宿清焉的葬礼,站在一边看着他的衣物下葬。一锹一锹的黄土盖上去,逐渐将棺材彻底迈进黄土里。这是扶薇给自己的最后期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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