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街道、生锈的铁门、吠叫的土狗、光着上半身抽烟的男人,东倒西歪的电瓶车,这是整条街的面貌。
姜暮有些恍惚地看着眼前的画面,哪怕靳朝真的胆大包天去干些铤而走险的事,她也无法想象现在的他会躺在肮脏的地面上干着这些又苦又累的活计。
在她的印象中,哥哥从小就很爱干净,天热出去踢球,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洗澡然后把脏衣服洗了,她没有见过他邋遢的样子,也始终觉得他是天之骄子般的存在,在后来的很多年里,她几乎忘记了哥哥的长相,却能记得他身上干净好闻的阳光味。
十一、二岁的他自信飞扬,他对她说过:“我以后争取做个科学家,最好是天文学家,去研究宇宙的奥秘。”
那时的姜暮对哥哥的话深信不疑,以至于他们分别后,姜暮想象过他长大后的样子,律师、医生、教师、或者出入写字楼的上班族,也或许真的会去搞科研,但无论他从事什么职业,一定是周周整整,意气风发的,未曾想眼前的一幕彻彻底底粉碎了她的幻想。
其实她早该察觉的,她刚来铜岗那天,靳朝的白色t恤上就沾上了脏,她注意到时,他状似随意地卷了起来,将自己的现状也一并藏了起来。
她问过他现在在做什么,但他从未正面回应过她,他并不想让她知道他的生活,这点在来到这里之前是姜暮从未想过的。
章帆见她光躲在树后面偷看,也不过去,不禁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是找有酒哥有事吗?他在那呢。”
姜暮突然后悔了,此时此刻她心里闷闷的,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堵得她难受,她摇了摇头:“不找了,走吧。”
章帆见她小心翼翼的样子贼兮兮地笑了起来:“你特地跑过来就是为了看有酒哥一眼?你不会暗恋他吧?”
姜暮愣了下,对章帆道:“别乱说。”
章帆显然不太能理解姜暮的行为,拽着她的书包玩笑道:“怕什么,去打个招呼啊,我最看不惯你们这种喜欢个人还墨迹半天的。”
姜暮扯住自己的书包身体往后退急道:“别闹,我真不去,我要回去了。”
两人拉扯间,刚从车行隔壁宠物店出来的三赖看见了,朝马路对面瞧了眼,喊道:“章帆。”
章帆松开姜暮的书包看了过去,听见三赖朝他吼道:“在干什么拉拉扯扯的?”
此时姜暮也看见了那人,正是有过两面之缘的瘦高胡子男,他这一嗓子把修车行门口小工们的目光也吸引了过来,姜暮赶忙转过身,却听见身旁的章帆喊了句:“这姑娘看上有酒哥了,自己又不好意思过去打招呼。”
姜暮惊诧地瞪着章帆,对面几个男人都笑了起来,有人喊着“有酒,有妹子找你”,有人拍了拍那辆被起落架支起的红色朗逸,靳朝闻言从车底出来,缓缓立起身。
他旁边的小阳凑上前往街对面一指,天色暗了下来,街边的路灯齐齐亮了,在靳朝投来视线的刹那,头顶的路灯把姜暮的身影照得明亮,她试图往白蜡树后躲,奈何树干太细根本遮不住她,反倒有些掩耳盗铃的滑稽感。
靳朝先是眯起了双眼,脸色沉了下,待看见她试图东躲西藏的身影时,轻叹了声,对着她招了下手。
姜暮无法假装看不见,只能老实巴交地从白蜡树后面走了出来,听见章帆还在身旁叨叨:“你看,有酒哥都让你过去了,你怕什么?胆子大点,女追男隔层纱。”
姜暮毫无表情地转过头落了句:“有人跟你说过你闭嘴的样子像金城武吗?”
说完她径直朝着车行走去,彼时车行前男人们的目光全都落在姜暮身上,有两个和靳朝相熟的车主,还有两个小工,大家都一脸笑意地瞧着她,瞧得她极其不自然。
走近了才看清那两个小工姜暮见过,就是那天和靳朝一起来附中的两人,那两人显然也认出了姜暮,跟她打着招呼:“嗨,小妹妹。”
姜暮抬起手僵硬地朝他们晃了晃,又偷瞄了一眼靳朝,靳朝站在离她三步开外的大铁桶旁,将沾满黑污的手套拿了下来放在铁桶上,眼神暗沉地注视着她。
姜暮不得不承认靳朝的眼神很有压迫感,即使他没有问她一句来这里干嘛?但就他这种自带威慑力的眼神,让她莫名感觉自己犯了什么错似的。
她转身朝他迈了一步,垂着视线小声解释道:“我就是…来问你借把家门钥匙,我没说今天没有晚自习,我怕他们去超市了……”
姜暮苍白地解释着,她的靠近让靳朝退了一步,姜暮这才抬起视线看见即使他戴了手套,裸露在外的手臂上还是沾着灰黑的脏,衣服上的机油散发出不太好闻的味道,这套连体工装看上去很厚,根本就不透气,靳朝出了一身汗,刻意和她拉开了距离。
他这样的举动让姜暮感到心酸,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彻底失了声,靳朝拿起轮胎扳手淡淡地问了她一句:“看到了,失望吗?”
一句话问得姜暮眼眶发涩,她低着头一言不发,靳朝对她说:“去旁边待着,等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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