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并不恼怒:“你只能信我。”它笑道:“罢罢罢,姑且再信你一回。”对话至此便结束了,一时再无动静。洛水听得迷迷糊糊,只恍惚明白这两人——或者说两鬼许是旧识。且随着梦境的持续,她好似更疲倦了。不过这种奇怪的疲倦感并未持续很久。空气中弥漫起一股腐朽而浓郁的血气。她闻到之后却并不觉得恶心犯呕,反倒原本麻木的四肢和昏沉头脑复又轻松起来。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清醒过来,入眼便是一副白皙结实的胸膛——果然抱着她的人已经换成了公子,就坐在方才她织出的那扇废弃月门石阶上。他还是那副红绸覆眼,胸襟袒露的浪荡模样。觉她醒来,他弯唇在她的额上亲了亲,显是心情极好。亲完,他问她:“可觉得好些了?”洛水点点头。公子笑道:“如此甚好——今日你做得很好,非常好。今日之后,我便可暂时离了你的身体。虽还不能出天玄,但总归比先前好上许多。”洛水愣住,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公子没得到她的回应,也不惊讶,只逗她道:“怎么了?舍不得我走?”洛水这才回神,剜了他一眼道:“快滚快滚,谁稀罕你——这样我的任务便全部完成了吧?”公子不置可否:“今日自然只是第一次,你方才也听到了,若要借得更多力量,还需更多的精血。”洛水想到了什么,哆哆嗦嗦道:“你你你……你果然……”他噗嗤笑了:“别怕,瞧你都想到哪去了?我如何舍得让你去送?”说着牵起洛水的手,示意她瞧。方才被擦得血肉模糊的地方已经尽数好了。纵使有漱玉峰的灵药兼灵气灌灼,如她这般淬体未成的弟子,绝无可能好得这般快。洛水又看了眼门前石阶,上面干干净净的,不见半点血痕。显然,在她方才昏迷的那一会儿,他已经都处理干净了。包括青言的去向,她也不是非常担心,毕竟他之前处理过类似的情形。洛水心下稍安,又想起他要离开自己的身体,狐疑道:“你到底要搞什么鬼?以后都不回来了吗?”公子叹道:“你个没良心的,我只说‘暂离’,你却要我再不回来。”洛水辩道:“你也没说要离开多久啊?”公子说:“我日升出去,日落便回,若需离得更久,我会同你说清。”洛水稀奇道:“旁的鬼都在夜晚阴气重的时候出没,你倒是稀奇,专挑白日。”公子默了默,叹道:“若不是为了你,其实我也不必每日回来……罢了,看在你今日确实做得不错的份上,我再许你些‘奖励’吧。”说罢不待洛水说什么,他便伸出食指在她额心点了一点。洛水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公子忽然消失不见,身遭景色亦是数变:她突然发现自己跪坐于地,掌门白微支着腮坐在上首,颇有兴味地看着她,笑道:“我这做师父的倒是看错了,竟没瞧出你居然有这等志向和胆量。不如你同我说说,为何突然起了争剑的心思?哦,还有,你那师叔闻朝正直壮年,剑锋无人能匹——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胜他叁招、从他手里取得分魂剑?”洛水还来不及震惊自己如何成了白微的徒弟,所处的情境又是一变:她忽然跌坐在地,脖子隐隐生疼。抬眼,便见伍子昭脸上挂着懒洋洋的笑,手中的剑正架在她的脖子上,丝毫不掩眼中戏谑轻慢。他说:“洛师妹,你输了——按照约定,你就莫要再去找我那小师妹凤鸣儿的麻烦了吧?”洛水只觉胸口一滞,不明白自己如何就不是小师妹了。可联系方才的情境,她又好像有些懂了。可不待她想更多,周围的景象又变了。这次她站在了闻朝面前。但面前之人远比她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让她害怕。他面容沉肃,将一瓶药扔到她面前,又扔给她一柄剑。他说:“我答应了你师父。你将这药自己吃下去,或者受我叁剑——无论哪一样,只要你受得了,这惩罚就算过了。”她脑中一片空白,目光下意识便落在了剑上,然后捡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出剑的,也不曾看清闻朝是何时出剑的。她只知道,当她低头去看时,心口已然多了一柄剑,当胸穿过,分毫不差。而当她再抬头时,眼前已是一片漆黑。她控制不住向后仰去,在快要落地时,却没有摔在地上,而是稳稳落入一个浸满沉檀气息的怀抱中。那人叹息道:“如此,你知道我为何让你离那天命之子远一点、又为何说你会难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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