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告诉我这些,不怕我告诉陛下吗?”
洛婉清看着她的影子,没有理会他的命令,沙哑着声音,缓声道:“陛下以为沉骨香是你的缰绳,以为你有製约所以信任你。你今日告诉我这些,是觉得自己将死无惧,还是因为和我说话这个人,不是机关算尽的谢司主?”
“我告诉你,是为了让你走。”谢恆看着地面,缓声道,“不要因为对崔恆之情,破坏大局。”
洛婉清没说话,她想了许久,隻道:“你是自愿的吗?”
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谢恆一顿,随后听洛婉清继续道:“这些选择——都是你自己选的吗?”
谢恆没有回答,过了许久,他轻声道:“是。这是我选的路。”
“崔恆不会回来了。”
洛婉清了然。
谢恆悄无声息握紧拳头,肯定道:“是。”
“那我问您最后一个问题吧。”
洛婉清说着,抬起眼眸,看向面前人的背影,平静道:“您如实答我,我就去找崔大人。”
谢恆没说话,似是默认等待。
洛婉清缓了好久,才升起勇气,艰涩道:“流风岛崔恆中箭落水那日,他知道自己生死定数吗?”
她信崔恆会为她以命相搏。
可她不知道谢恆是什么人。
从他们相遇,他做事向来机关算尽,他背负这么多,他怎么会在那一刻,毫不犹豫去为她挡下那些箭矢?
那到底是他某些计划的一环,还是那一刻……
他选择把她置于自己性命之上?
她等着对方答案,而对方背对着她,仿佛是过了百年漫长,才哑声承认:“不知道。”
洛婉清闻言,目光便慢慢亮起来。
谢恆似是有些狼狈提步走向中内洞,催促道:“你走吧。”
洛婉清看着他走进内洞,坐在原地。
不知道。
他不知道。
在将她拉出阵法那一刻,他没有权衡利弊,他是崔恆。
她想着,低头看向手上和崔恆一模一样的包扎手法时,有些想哭,又想笑。
他骗她,又骗她。
崔恆还在,他永远在。
在他不经意柔软的眼神,在他不自觉放低的姿态,在他包扎的一个结,说话时忍不住停顿的一刹那。
在他可以告诉她这一身特殊体质缘由的信任;
在他最后这一句“不知道”。
他怎么敢骗她崔恆不会回来了?
他明明在,一直都在!
但她却也知道,他说得没错。
他不是崔恆。
其实她清楚,他今夜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在告诉她,他是谢恆。
他为什么是谢恆。
因为谢恆有要做的事,他活着就是罪孽,他不能有妻儿亲友,不当有人伦之情。
这是他的自罚,也是他只能有的命运。
崔恆对谢恆的憎恶,是他自己对自己的憎恶。
他没有骗她,崔恆真的恨谢恆,只是,他便是谢恆。
他要推行《大夏律》,他要为崔氏復仇,他站在这个注定满是刀光血影的位置,他身边所有人都会受他牵连。
所有人都有退路,他没有。
所有人都可以离开,他不能。
上一世谢恆千刀万剐时孤身一人,他早早被驱逐出族谱,他没有妻子,没有儿女,他孤零零一个人,没有任何其他人可以追责。
这是他一直以来所求的人生。
如果她不曾见过崔恆,她便会相信,这就是他要的人生。
可偏生有崔恆。
偏生她见过那个人。
她知道他会开玩笑,会耍脾气,会同她一起期许未来,会想活着,好好活着。
他喜欢弹琴,喜欢热闹,他知道东都街头每一家馆子的好味,他明白每一根发簪的搭配。
他是人,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会想和爱人共度余生,会想踏马纵歌有一场少年好年华。
这样的他,怎么会自愿去选一条赴死之路而毫无
如果真的如他所说,一切如他所选——
那么当初竹林那一夜,他来做什么?
那一夜,他从宫里出来,他拚尽全力去拦截崔清平,他要做的是改变崔氏的命运。
他想救人,救更多人。
只是他没做到。
他被迫选了这条路,所有人都死了,都可以干干净净死,唯独他不能。
当年他被逼着走上一身污泥这条路,如今他一个人走下去,这当真是他的选择吗?
如果当真心甘情愿,当真没有挣扎痛苦——
为何会有崔恆呢?
为什么,会有个像梦一样的人,于暗夜悄无声息诞生于他二人之间?
那才是他。
那才是真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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