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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2)(1 / 2)

程一不接受调解,说要告她,就像徐开说得,他可以追求刑事责任。任务明明完成,那个混混却倒戈串供,瘦女人相当困惑地听着眼前的警察陈述完她的罪证。而程一在玻璃窗后望向她,目光淬了毒,转向其他人时,又带了蛊惑性的光。成功了,瘦女人一无所知地走进他编织的陷阱里,她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至少在审讯期间,她只能无措地被拘在这儿,程一心里涌起了难以形容的兴奋,他无法克制脑海中的想法,甚至已经开始为他们绘写结局:一个缠绵病榻,一个锒铛入狱。母亲一蹶不振,能依靠地只有他了,他要让这些人罪有应得。报复的火焰高涨,成功的第一步,烧红了他的眼。整个城市包裹在闷热而燥郁的空气之中,每一个檐角,每一片树叶,每一盏路灯都蒸发尽了那零星半点儿的清凉水汽。极目之处高楼林立,钢筋、水泥、木材被烈日灼烧着,或是淹泡在滂沱大雨里,在变化多端的气象里缓慢地腐烂,从坚不可摧到不堪一击,从辉煌绚丽迈向衰亡颓唐。像是要唤醒他似的,程一接到了一个电话。告诉他意外发生的电话,汇报者是现在所住地方的一个邻居,叽里咕噜的,程一初始没听出来他的声音,微微有些不耐,直到对面实在是含蓄委婉地没招了,劈头盖脸地砸了一句,你妈跳楼了。他冷哼一声,下意识地想回一句你妈才跳楼了,脑子突然冒出母亲消不去红的眼。惊天霹雳,迎面泼凉,程一抬头对面自己印在玻璃上的倒影,这才发现自己的眼皮子一直在跳。又耳鸣了,是伤口发痛了吗?程一的痛觉神经麻痹了,只觉得周身都泛起冷。见他没声,对面喂喂了两句,然后飞快地报了一串地址,挂了电话。跳楼是意外吗?不,不是意外。是一时兴起吗?他的左眼被鲜血覆盖时,盯着那个摄像头,也是一时兴起地想出了偷梁换柱的栽赃计划,母亲跳楼也如他一般吗?怎么就跳楼了?这个世界上是没有什么值得她眷恋的了,对吗?那他呢?玻璃上印着的程一,面容是从未见过的扭曲模样,眼神也是昏沉的莽,消极的浊,满满的算计,一股子精明,姥姥还认得她称赞不绝的外孙吗?姥姥说自己一点没随程家栋,但那倒影,分明就是个程家栋。确实,这个世界没什么值得她眷恋的,她儿子也已经死了。——“想好了吗?”“嗯。”“想好了的话,就在这块签字。”母亲情况稳定下来的第二天,程一回家收拾一下医院陪床的日用品,其实那个才睡了几天的老居民楼里没多少东西,他决定去趟之间住的地方。总归是要面对,并且彻头彻尾地断干净。密码没换,嘀的一声,门开了。程家栋养病,瘦女人奔走在医院和律师所,最后再到派出所,所以没人再来这儿,屋子里沉睡了几日的混乱,只是一眼,他的呼吸难以抑制地重了起来,一切都历历在目。他直接先去洗了个澡。

压力大,或是心烦时,程一就爱冲澡,任凭自己被极大的水流砸得生疼,这里的淋浴设施是现在住着的地方无可比拟的,姥姥家的出得很慢,淅淅沥沥,滴滴落落,他还没有习惯。没习惯?程一手劲大了点,妄图洗干净身上的味,和程家栋很像的味。他还是得像谢家人,也得是谢家人。程一在这个屋子里冷静而现实地翻出来属于他们娘俩的东西,值钱的首饰,存着他历年压岁钱的卡……其实还有很多牵挂的,比如说他的自行车,他的钢琴,他一柜子的乐高,他每年都会抱一张回家的证书或者奖状……带不走了,这些都只属于过去那个没有烦恼的程一。从这儿离开后,他捏着户口本,去派出所提交了改名申请。成为谢程一之后,他就需要考虑生计的问题,给母亲交完医药费的时候发现她们的存款所剩无几,母亲跳楼的原因是发现了怀上了程家栋的孩子,三个月了,她这回是孩子不想要,人也不想活了。只可惜,孩子命大,她福薄,伤了身子还留下了种。这意味着,他们日后有源源不断地大笔开支。程一他不能失去母亲,除了那些置换回来的钱,眼下还能捞一笔的地方,就是那个看自己,是要告,还是调解的瘦女人。说来也巧,徐开虽然把人羁押着,但这件事没有绝对直接的客观证据,所以一直保持着犹疑,倒是母亲的消息以及程一改名的事传来,建民路派出所只要是听过这事的人全一边倒了,都对程一报以同情,说孩子是没错的,对瘦女人这个同样受伤害的原配,倒是投之唏嘘鄙夷。人就是这样,对待未知全貌的事物之前,总会对更弱者起怜。程一这几天全扑在医院,最近一次去派出所,还是因为改名申请通过了,徐开提了一嘴和解的事。“现场被清扫了,没有勘察记录……物证也没有。”他把更换过的户口簿和身份证递给眼前的男孩,短短几天,他已经大不一样,没有那天流泪的脆弱,如一根竹子,不管是风吹,还是日晒,仍旧节节向上,显出些不屈的韧劲来,徐开有些不忍,徐放这几天还因为不肯上补习班而跟家里大呼小叫,他的同学已经需要独立承受这些风风雨雨。即便如此,徐开到底还是说得明白了点,“现在这种情况,只能按纠纷处理。”他摩挲着户口本上的名字,心想,从今以后,他就是谢程一了。“我知道,”谢程一点点头,对着徐开说,“我想过了,那就和解。”冷静下来后,他有想过瘦女人的事,临时的计划到底还是太仓促,但足够他讹一大笔调解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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