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禹倒下的前一秒,他目光空洞没有看向任何一个人,而是直直望向灰败的天空。下雪了。雪花美得如此动人心魄,晶莹剔透仿佛不受这世间任何的苦难与龃龉影响。一片堪称完美的六角雪花在空中自由自在跳着轻扬的舞,飘飘荡荡跌落在拓跋禹的眼睫。他舍不得闭眼,生怕这片雪花就此融化。可世事便是如此无力,后脑传来的剧痛让他不得不眼前一黑。——“南魏狐狸精”死了,死状惨烈几乎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而这副架子也很快被大雪埋没。皇后不准旁人前去收尸,但奇异的是,待大雪融化,这残骸却凭空消失了。皇后对外的说辞是,灾祸已除,狐狸精本就是妖祸,自然随着雨雪消失殆尽。但更奇异的莫过于,王上的身体居然真的一日日转好,不久竟能起身下床了。得知事情经过,他也只是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哪儿有什么妖狐灾祸,本王真龙护身,这才使逢凶化吉、病邪褪去罢了。”仿佛死去的只是路边随便的一只猫狗。对于皇后,他也只是不咸不淡提点了句:“你那日行事太过张扬了些。”然后便轻轻揭过此事再也不提。生活一切照旧,下人们也在私底下议论纷纷,说二皇子真是个冷心冷情养不熟的白眼狼,自己娘亲死了就跟个没事人似的。对此拓跋禹从不辩解,好像早就将那日的事抛之脑后。只是他从此再也见不得狐狸,也见不得女子锦衣之下的白嫩肌肤。痛苦的回忆让拓跋禹睡得极不安稳,他体温逐渐升高,直到将孟君轲烫醒。她起身摸了摸这人的额头,心中暗道糟糕——在这种荒郊野岭的地方发了热毒,可是会要人命的!几乎两日滴水未进,他嘴唇皲裂起皮得不成样子,此刻莫说是昂贵的药材,即便是寻常人家的面水都没有!饥肠辘辘地生着病,孟君轲真怕他一命呜呼过去。眼见他面色愈发不正常,孟君轲干脆心一横,拾起长刀划破左手手腕,鲜红的血液渗出。她右手捏住拓跋禹的下颌迫使他张开嘴,同时左手将自己的手腕抵了上去。沙场征战多年,不知多少次身逢绝境,拓跋禹都是凭借着坚定的信念绝处逢生。即便仍处于昏迷之中,但强烈的求生意志还是驱使着他下意识吸吮起来。直到孟君轲伤口结痂、血液干涸,他甚至还用舌头痴缠上去想要更多,牙齿无意识用力想要咬住不放她走。即使用的力气不大,孟君轲还是“嘶”了一声,强行将手腕收回,骂道:“属狗啊你!”一滴血珠弥留在他的唇峰,孟君轲看得眼馋——她也两日滴水未进了,可她总不能再给自己划一刀,自己喝自己的血吧?
至于那个杀手,他们自幼都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他的血孟君轲嫌脏。她向来是个恣意妄行的主,几乎只犹豫了片刻,就顺从心意低头去舔他的唇,舌头一卷便将那滴血卷进口腔。只不过这滴血实在杯水车薪,孟君轲还是干渴得紧。她眼神直勾勾看着拓跋禹艳丽的唇,好半晌才恋恋不舍地移开目光。 得救在暗无天日的洞穴里浑噩度日,孟君轲几乎快要对时间失去概念。更糟糕的是,山上气温低冷,她也得了热毒之症。踉踉跄跄从洞口抓了把不知多久未化的积雪,她一边随手抓起一把贴在额头上给自己降温,一边用冰冷的手掌给拓跋禹降温。实在饿极了就往嘴里塞口白雪,自己咽下去一部分,剩下的含热了就对着拓跋禹的唇给他渡下去。热毒最严重的时候,孟君轲意识都有些恍惚。每当这时候,她就掐着拓跋禹的脖子恶狠狠威胁:“拓跋禹!我费了这么大功夫救你,你要是敢死在我前头,我就敢奸尸!”“拓跋禹!整天装什么贞节烈夫,现在全身上下不还是被我摸了一个遍儿!你就死了也该立个贞节牌坊!”“拓跋禹!你要是真死了,我就把你丢出去喂狼!若是被人发现咱俩死同穴,还不知道后世会在话本子里怎么编排呢!”可回应她的永远只有黑暗与寂静,直到最后,她恶狠狠的威胁变成喃喃的低语:“拓跋禹,如果我们俩都能活着走出这里,我就认真考虑你结盟的建议,好不好?”不知又是过了多长时间,就在孟君轲以为那些杀手已经放弃搜寻这片区域、准备出去寻些必需的食水时,外头却突兀响起纷杂的脚步声,甚至还有人搬开了堵在洞口的一块巨石。孟君轲霎时浑身紧绷,悄无声息握紧自己的佩刀,藏匿于暗处。一个脚步虚浮的陌生男子进入,她快如魅影闪现在这人身后,刀刃架在他的脖子上以作挟持。那人只觉得脖颈处一凉,呆怔了一秒才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立刻朝外大声示警喊道:“别进来!有埋伏!”孟君轲眉眼一凌,手上动作愈发凶狠,冷冷威胁道:“噤声!再喊就杀了你!说!你们是谁派来的?”那男子吓得两腿战战,似是没想到此一行竟会如此凶险,颤抖着嗓音道:“我、我是陈氏典当行的伙计……”说着,还颤颤巍巍从怀中掏出木牌给她看。陈氏典当行……听到这个名字,孟君轲眉眼微松,但还是没有全然放松警惕,“外头一共有几个人?你想活命的话,就让你们掌柜的来同我交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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