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老僧身侧的红衣男子,红衣男子面容模糊,只看得到一身的红,掌中执了一支阴笔,在书册上徐徐落落写着什么,并不停歇。他每次经过这里,都能看到红衣男子守在老僧石像旁。“桀桀——”金铃声响起,在阴林之中回荡。谢淮安与红衣男子擦肩而过,他听见了朱笔在纸张上摩挲而过的音色,似乎有很低的音色落在他耳边。——玄水缚灵,状元天授,文采斐仪,才气骛高,命比纸薄,弱冠之年,妻离子散,手足相残,魂丧弱水,死后生怨,积久成疫。声音若有似无,谢淮安只听了几句,不知这红衣男子是否在做法,他每每经过红衣男子,只觉背后发凉。日后若是再入城,需换条路才是。谢淮安匆匆行路。家中贫寒,读书是妻子与大哥扶持他,两人待他皆不薄,世道纷乱,若是能在城中谋得一文半职,日子会好过许多。黎城县的院子里,屋子虽简陋,却被妻子打理的井井有条,粟米瓢盆整齐地摆放在一处,窗台有妻子收集的玉石与栽种的葱苗。窗户上贴了窗花,是妻子亲手剪的,双喜双福,寓意美满。“沐梨……”谢淮安推开了院门。院子之中静悄悄的,他到家时方天黑,厨屋里没有动静,屋里没有开灯。这个时间,莫非是去了邻里?“啪嗒”一声,他听见了屋里的动静,此时突然一道不好的预感浮在心头,待他推开门,便见怀孕的妻子倒在地上。妻子衣衫纷乱,亵裤被人撕碎,身下鲜血淋漓,瘦弱的身躯倒在地上,脸上因为失血而变得苍白。“沐梨——”谢淮安握住了妻子的手腕,妻子手腕发凉,不知倒地多长时间,他在城中徘徊,竟不知早些回来。“我带你去看大夫……疼不疼?忍着些……”谢淮安的手腕随即被握住。沐梨奄奄一息,原本眸中浮出的悲拗之色掩去,朝他摇了摇头。“我……一直在等你回来,怪我……我若能早些得知大哥对我有那般的心思,今日便不会让他入门……只是苦了你……阿信,不能等到你考取功名那一日……”沐梨眼角有泪滴落下,气息将尽,倒在谢淮安怀里,身体一点点变得冰凉。“沐梨………沐梨………沐梨……阿梨。”谢淮安碰到怀中人冰凉的脸颊,脑海里只有兄长害死妻子这一想法,他在深夜之中为沐梨收敛身容,随即拿了家中唯一的斧头前往兄长家中。兄长并非他亲生兄长,少时母亲在兄长府上做工,兄长待他如同手足。深夜,谢淮安没来得及清洗身上的污渍,他身上沾了妻子的血,玄色衣袍锈迹斑斑,斧头在月色之下亮起一道凌厉的光。“你既然已经做了!认便是!索性一除后快!留了那小子日后考取功名!他不会放过我们齐家!”“齐钟,先前我们待他不薄,如此也算是还了这些年的恩情!那小子这些年日日待在房中不曾出门,何时给过我们好脸色!”“若是放过他,今后我们不会有好下场!他那妻子遭了欺辱,他怎会轻易原谅你!?”谢淮安不知府中人已经在商量如何害他,他提着斧头到了兄长家门前,在敲门时忽又恍惚,直至兄长前来为他开门。月光映照着对方的面庞,在那一瞬间,谢淮安有些想放下斧头,此番若是动了手,便全然忘了沐梨的交代。若兄长肯认错,他把人送到官府便是。“阿信啊……这么晚了,找我来有什么事吗?先随我进来。”兄长未曾过问他手中斧头。领他入门,谢淮安也不知,他一旦踏入,便是一脚踏进了地狱。他在兄长府中被活生生地捂死,只因他迟疑一瞬,手中斧头落地,任由对方将他害死。“这可如何处理……尸身若是被人发现了,报官我们就完蛋了!”“近来世子方回来,万万不可走漏风声!”“把他与他那苦命的妻子放进缸底沉水便是……过个十天半个月,到时飘到其他地方,如何也查不到我们这里。”冰凉的尸体,深口沉缸,厚重的河水。谢淮安与妻子被装进水缸之中,连同妻子腹中足月胎儿,化作血水一并与河水相融。他死时尚不瞑目,离科考不过三日,原先他写的一手好文章,乡里无人不称赞,仕气尚无处招显。如今已入黄泉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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