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时在那阵风里闭了一下眼。
他听见了深林里群鸟乍惊的声音 ———
骤然喧闹,骤然远去,又骤然復归旷寂。
他在旷寂之中睁开双眸,一眼就望见了洗灵池底。
池底河藤横绕、碎砂成堆,符纸压在阵石之下,露出一角草黄。
什么都有,唯独看不见人。
“人呢?”闻时喉咙里干咽了一下。
是魂聚了还是魂散了?
是如期归来,还是就此离开?
很久以后他才意识到,那一刻他的手凉得像冰,问话低得几乎没有出口。也许是期待太大太重,他耳内嗡鸣作响,除了血液鼓譟,什么都听不见。
直到被人拍了拍的后颈,闻时才从那种凝滞的状态脱离出来。
尘不到的嗓音穿过鼓譟和嗡鸣落在耳边。
他说:“闻时,回头。”
于是闻时转身回头。
…
无论再过多少年,那夜身在松云山上的人都会记得那一幕——
后山的梅花一白十八里,山雪同色,青石如玉,落水成冰。
惊起的鸟雀如云如盖,飞远了,又復还松林。。
百年不见的大雪从深夜下到几近天明,而千年未见的三位归人站在弯长的山石道上,身形、模样全然未变。
他们穿过漫天雪色朝尘不到和闻时望过来,静默良久,又无声笑开。
然后在双眼红透之前抬起手,行了一道久远的长礼。
“师父。”
“师弟。”
“当年及冠下山,谁能想到一走就回不来了…” 不知谁的话里还带了笑言,噪音闷哑,听不出来。
或许是钟思吧。
只是,虽然听上去是笑着的。他们却始终弯着腰、低着头,怎么都抬不起脸来。
毕竟白云苍狗,那是好多年啊。
都说凡人最无端又最深重的执念莫过于故土难离、落叶归根,他们当年自封于松云山下,沉眠于离家最近的地方,所求不过如此。
时至今日,终究落得一场圆满。
倦鸟归巢,得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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